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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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君明臣贤,和乐融融!没有张首辅的朝会

在衍圣公孔尚贤奔赴京师途中。

给驿条例,再起波澜。

有科道官上谏:张居正江陵老家的家奴路过高邮时违规使用驿站,被地方官员阻止,双方爆发肢体冲突。

有锦衣卫查处:多个地方,官商勾结,伪造勘合,在条例施行后,依然损公肥私,通过驿站为家族谋利。

还有百姓揭发:地方上多座驿站私下依然大吃大喝,使用公款招待路过的皇亲国戚、宦官商贾。

……

此条例,如同捅了马蜂窝。

触犯者,有皇亲贵戚,有大小官员,有宦官胥吏,有商贾士绅,就连张居正的亲眷家仆都在拖他的后腿。

一道道触犯《给驿条例》的奏章传到内阁,将其它奏章都挤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

埋怨条例太苛的,依仗关系想走后门的,恳请朝廷从轻处置触犯条例者的话语,也都通过各种或公或私的渠道,传到了张居正与吕调阳的耳朵里。

整日待在翰林院的沈念。

听一些胥吏闲话和民间街头传来的“某某又触犯给驿条例”的消息,都能感受到张居正当下的压力有多大。

一旦开一个小口子,《给驿条例》就将变成一张废纸。

这次,《给驿条例》造成的朝局动荡,比万历元年的考成法还要激烈。

考成法毕竟整改的是官场的拖沓习气,只会使得一些懒官、庸官遭贬谪或罢黜。

而《给驿条例》整顿的是所有官员,削减掉的是官员们认为他们应得的福利。

一些官员甚至高呼:官焉能与民同权,朝廷恩薄矣!

……

内阁值房。

吕调阳望着半米多高、全是关于《给驿条例》的奏章和埋头写票拟的张居正,表情凝重。

在他眼里。

曾经的张居正,温文尔雅,对人甚是和气。

但这几日。

张居正撰写的票拟上,杀气腾腾!

有官降三级的,有遣回原籍的,有罢黜为民的,还有杖刑二十、三十、五十、甚至一百的。

张居正老家那个家奴,便是杖刑一百。

一百杖。

但凡真打,即使是精壮的汉子也绝对丧命。

“叔大,地方各级官员对《给驿条例》的惩罚都心生不满,若再这样严惩下去,恐朝局动荡啊!”

“一些官员还是这两年来考绩优秀、值得重用的官员,因驿递贬谪,太可惜了,能否更改条例惩罚细则,缓缓图之。”

吕调阳这样说,并不全是他个人之意。

李太后、小皇帝、冯保都有此意,官员们的怨气都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他们也觉得此惩罚太重,担心朝野动荡,酿成事端。

张居正抬起头,瞪眼道:“知法犯法,就应从严从重,新政变革,哪有不流血的!”

吕调阳无奈。

他辩驳不过张居正,也不愿辩。

当下的大明朝,只有张居正能做这个首辅,他玩不转。

……

两日后,即七月十五日。

近黄昏。

张居正因这几日一直熬夜写票拟,病倒了。

热病。

发烧、流鼻涕,身体虚弱得难以下床。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明日请假一日。

意识有些模糊的他,还不忘专门派人告知吕调阳,明日常朝,无论何人提出减轻《给驿条例》的惩罚制度,都不可应之。

……

翌日清晨,皇极殿内。

沈念当值,君侧记注。

自“一旬三朝和朔望两朝”的争论结束后,常朝变得稍微有趣了一些。

一些科道言官的话语多了起来。

而今日,缺少了张居正的常朝,许多官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这种感觉。

就像私塾里的教习有事请假,学子们上自习的心情一般。

随即。

朝会开始,官员们依照惯例奏事。

小万历从张居正为他提供的皇帝朝会常用语素材库里,挑选答案,逐个回答问题。

“朕知道了。”

“准!”

“会后,礼部议奏。”

“准奏!”

“待内阁票拟!”

……

小半个时辰后。

常规流程走完,内阁次辅吕调阳大步走了出来。

“陛下,今早有御史急奏,弹劾甘肃巡抚侯东莱之子私用驿站,夹带商货,依《给驿条例》,应对侯东莱之子免除官荫,臣请圣裁!”

此话一出。

大殿内所有官员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沈念都挺直腰板,望向坐在御座上的小万历。

侯东莱,乃大明西北之柱石。

这位封疆大吏,军功卓著,正是他的驻守,才使得鞑靼的兵马不敢越界。

朝廷对其甚是恩厚,经常犒赏,且只要不犯大错,统统既往不咎。

当然。

对镇守在蓟州的戚继光、辽东的李成梁等边帅也是一样好,几乎是要啥给啥。

侯东莱对朝廷有功。

其子之官荫正是因侯东莱之功而得。

若免除其官荫。

就相当于将一名好不容易考上进士之准官员的进士资格免掉了。

如此,侯东莱必然愤怒。

小万历是明白这些的,殿内的官员们也是明白这些的。

当下,就看小皇帝会不会法外开恩,若法外开恩,那《给驿条例》这道绳子就松了。

一旦松了,距离废弃也就不远了。

“咳咳……”

就在小万历犹豫之时,后面的李太后咳嗽起来。

待小万历悄悄扭脸看她时,她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生怕小万历说一个“准”字。

意思很明显:不能免除官荫。

李太后和小万历这对孤儿寡母,最惧怕的就是边境出现战事。

打仗,太耗钱了!

小万历想了想,道:“侯东莱于甘肃有功,此子犯错,姑且……姑且让其训斥一番,下不为例吧!”

“众卿可有异议?”

听到此话。

那些反对《给驿条例》的官员都兴奋起来。

这个惩罚实在太轻了。

“陛下体谅下属,甚是圣明,侯巡抚有功于社稷,确应轻惩其子!”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反对《给驿条例》的官员都跳了出来,一脸兴奋。

张居正的支持者,则看向吕调阳。

吕调阳眯着眼睛,并未说话。

在他眼里,减轻《给驿条例》惩罚确实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之事,嘉靖时期整改了几次,最后也都是恢复了常态。

如今,此事让张居正都累病了。

而触犯者仍越来越多,怨念越来越大。

依照张居正“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定然不可能否定自己。

如今由皇帝在常朝上表态,也算给了张居正台阶,此麻烦渐渐也能随着条例惩罚的减轻而渐渐消失。

如此发展,甚好。

而此刻。

沈念却微微皱眉,一下子明白了张居正的孤独与艰难。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福利”着想。

唯有张居正想的是此条例若能严格执行,一年能为朝廷省下一百多万两白银。

一人做事,全员拆台。

太难了!

此刻的沈念,突然想为张居正做点什么,但他又不知该做什么。

很快,此次常朝就这样一团和气地结束了。

人人都很开心。

大家都觉得,此例一开,距离《给驿条例》废除,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