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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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月十二日,白洲没有来事务所。

“一定是被赤麻组的人绑走了,这是挑衅。”

若头权堂气势十足地说道。权堂是白洲组的二当家,曾担任一家名为白洲兴业的前台企业代表。他块头很大,和白洲形成鲜明的对比,光是胳膊就有白洲的腰这么粗。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法外狂徒。在田园牧歌式的黑帮居多的牟黑市里属于罕见的类型。

“是不是去旅行了?”

秋叶委婉地反驳道。一旦发生对抗,与妹尾的广播节目讨论会、与赤麻的扑克大赛都将化为泡影。

“老大怎么会不跟我们打招呼就出门旅行呢?”

“或许是占卜师怂恿的吧。”

对讲机恰得其时地响起,可疑的占卜师现身了。

“我在水晶上看到了可怕的东西。组长危在旦夕,请马上赶去白洲邸。”

黑色帽子和刺绣连衣裙一如往昔,但由于没有化妆,神秘气氛淡了不少,看上去像是没有品位的美术系大学生。

“你说得像煞有介事的,我们可不会上当。”

年仅二十岁的新人若林骆太破口大骂。

“要是你们不信,我也有我的主意。”

步波摘下项链,将银蔷薇吊在若林的鼻尖前面。

这个女人除了占卜,还会催眠术。经常以白洲为对象进行可疑的催眠疗法,秋叶也曾在宴会的余兴节目中自认为是一头猪,哼哼地叫了一阵。

“你很想去组长家,越来越想——”

“知……知道了。”

若林捂着耳朵叫了起来。

抛开占卜师的话不谈,确实也不能否认白洲组长倒在自家的可能性。组员们陆续离开事务所,开着二手小货车排成一列向白洲邸进发。

上午十一点十五分,权堂按响了白洲邸大门的对讲机,果然没有应答。组员们翻过围墙去往玄关,一路上也没看到金太郎的身影。他敲响玄关的门,里头杳无回应。

“嗯?”

若林把手伸进门左手边的自动喂食器和墙的缝隙间,摸出一个咖啡罐。柯里昂调和牌黑咖啡,500毫升铝瓶装,在事务所一楼的自动售货机上也有售卖,是组员特供的一种饮料。

“这是老大掉的吗?”

若林左右摇晃着罐子,里面好像是空的。

前天午后秋叶给饲料罐补充饲料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掉出罐子。白洲是在这个位置被谁袭击了吗?若是这样,昨天的电话和短信又是怎么回事?

“老大,对不住了。”

权堂挥舞着撬棍,打破了面向庭院的窗玻璃,把胳膊伸进去拧开圆筒锁,然后打开窗户进了客厅。秋叶也紧随其后。

里面是一片血海。

只见一个全裸的男人双臂倒剪在后,双腿并在一起,俯卧着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被斩首的罪人,胳膊和腿被扎带绑了起来。

从后背覆满的曼荼罗纹样的刺青来看,那个男人无疑就是白洲。

只是脖子以上不是白洲,而是猪头。

原以为是被人斩首换成猪头,但仔细一看却非如此。头和躯干是连在一起的。

“竟然会有这样的尸体。”

白洲的脑袋上被套上了猪头。

*

“感觉不像个狼人,而是猪老大呢。”

互目鱼鱼子低头看着白洲的尸体,嘴里嘟囔道。

“好像是一家难吃的拉面店的店名。”

听了秋叶的笑话,权堂眼梢一吊,互目则事不关己似的按下了平板电脑的相机快门。

山羊绒长夹克搭配紧身裤——这个穿着不知从哪家百货商店里买的奢侈品牌服装的女性,乃是牟黑警局刑侦科的警官。乍一看像是正经八百的精英刑警,可她却与牟黑市的黑帮沆瀣一气。作为获取地下社会情报的回馈,帮助他们浑水摸鱼地规避县警总部的管束,将诈骗、盗窃、抢劫、放高利贷、介绍卖淫、贩卖毒品等违法行为暗中摆平。要是没有她,这里大部分的黑帮此刻都会被关进牢里。

追随着互目的视线,秋叶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只见沙发和桌子被推到角落,大概是凶手为了腾出空间而挪动的吧。沙发上胡乱堆放着白洲的西装和内衣。

在宽大的地毯中间,摆放着一具脖子以上像人体模型一样的白洲尸体和一个瘪掉的猪头。隔着洗碗池的厨房地板上,滚落着被斩首的猪的尸体。

“特地带头猪来,真是个没事找事的凶手。”

“不,这头猪是老大养的。”

权堂以一副极不痛快的表情说明了组长养猪的经过。

“真是个了不得的占卜师啊。不仅没预测到惨案,还几乎成了帮凶。”

当事占卜师不顾组员的劝阻,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当即口吐白沫昏了过去。现在正在牟黑医院接受治疗。

“你认为是赤麻组的人干的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占卜师。”

互目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在尸体前弯下腰来,陈述了自己的几点见解。

死因是窒息,推测应该是被细绳一类的东西勒毙的。仔细观察死者的脖子,就能看到从头部流出的血迹中夹杂着红色的索状勒痕。但死者身上没有出现试图挣脱绳索的抓伤,所以推测他被勒死时应该是失去了意识,或是身体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了。

头部被损坏得不像人样。若是仔细观察的话,整个区域都有化脓和发炎的迹象。

推定死亡的时间是在昨天——四月十一日的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不过,若是六点钟给赤麻组打去电话的是他本人的话,那死亡时间就是从那个时间点到九点。从夹克里找到的手机上还留着当时的通话记录。

“这里没有本该出现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互目故弄玄虚地说。权堂摇了摇头。

“是排泄物。窒息而死的尸体一般都会留下粪便和尿失禁的痕迹。死者这是从被拘禁到死亡前都不吃不喝,直肠和膀胱都排空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白洲没有立刻被杀吗?”

互目点了点头。

“被杀前一天,四月十日晚上,他应该就被拘禁了。凶手在白洲组长回家的路上袭击了他,将其打晕后搬进客厅,又脱掉他的衣服,露出身体,然后用扎带捆住手脚,拿刀削去头上的皮。之后,凶手又去杀了白洲饲养的宠物猪,在厨房砍掉猪的脑袋,剔除脑和骨头,将其套在白洲头上。做成猪老大的样子后,在十一日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用绳索勒住白洲的脖子,令他气绝身亡。”

真是了不得的大工程,凶手究竟是极度痛恨白洲,还是想威胁组员们呢?

“这是什么?”

互目突然停下脚步,把手伸进沙发下,掏出了一团白色的塑料带。

“是老大藏的。”

权堂接了过去,揭开塑料膜,从里面出现了一把手枪。

“老大胆子很小,为了防备突然袭击,到处藏武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

门口的相框后面和洗手间的水箱里也藏着手枪,但是都没有取出的痕迹。应该是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抓住了。

“怎么办呢?要是警察来调查的话,凶手就得被送上法院,关进大牢了。”

“不行,要是被人误以为我们害怕得要向警察哭诉的话,那就太没面子了。”

权堂之所以叫来互目,并非为了委托调查,而是想要事先互通有无,万一消息走漏的话,还能请她在警察中间斡旋。

“是吗?那就交给你了,不过别闹得太凶哦。”

按互目的看法,与其取缔黑帮,不如暂时让他们逍遥法外,话虽如此,还是得有一定的限度。

“要是普通群众受害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互目事先打了预防针。

*

一行人回到白洲事务所后,召开了临时头目会议。

“蜜月期到此为止,赤麻百禅会得到彻底的惩罚。”

代理组长权堂一边说着无赖话,一边瞪着众人,似乎已经认定是赤麻组所为。平时把行侠仗义当耳边风、悠闲度日的头目们,在权堂面前也显得干劲十足——

“干死他们!”“这是一场歼灭战!”“把他全身的皮都剥干净!”

秋叶则是游移不定的态度,擅自杀害组长的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从现实考量,想杀黑帮的只有黑帮。但他并不认为昨天还其乐融融打着牌的赤麻组组员们是杀害白洲的凶手。

“秋叶,你怎么不说话?”

权堂找碴儿道。秋叶虽然是小喽啰,但由于被白洲看重,被迫以舍弟头补佐(5)的头衔出席头目会议。

“我在想赤麻组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老大呢?”

秋叶马上转移了话题。

“是因为老大送了一头猪,感觉被侮辱了吧。”

白洲在生前也有过同样的担心。他从鼻太郎那里读取出“猪很适合你们”的信息,于是做出了“你才是猪”的回复。可是,赤麻组的人看起来也很疼爱猪。

“现在没有赤麻组的人犯案的证据吧。”

权堂撇着嘴,从装满遗物的袋子里拿出手机。

“这是老大的手机。上面有昨晚六点给赤麻组事务所打电话的记录。他是被赤麻组派来的流氓打了一顿,为求活命才打电话的吧?”

实际上这个电话是打给秋叶的,但此刻不能说出来。在赤麻组事务所玩牌的事情要是被发现就玩完了。

“嗯?六点四十分还给你发了一条‘你回去吧’的短信。这是怎么回事?你跟老大在一起吗?”

权堂用蝮蛇一样的三白眼向秋叶瞪了过来。

“怎么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想今天问问来着。”

秋叶装傻道。

“你有没有隐瞒什么?”

“这是哪里的话。对了,大哥,要是发生对抗,赤麻组也会准备相应的理由。说不定会说我们捏造了事件。首先不该名正言顺吗?”

秋叶即兴发挥说了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几个头目一齐点了点头。

“太过心急会坏事的。”

权堂把手机放在桌面,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明天一边详查跟赤麻组有牵扯的组员动向,一边走访现场周边的住户。”

“要是没有证据呢?”

另一个头目问。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去把赤麻绑来,逼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