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值
另一边,韩康在天黑前赶回了安邑县寺。
县寺是县令、县长的官署,四面都有高高的围墙,将官署与城池里的其他建筑隔开。
此时以北为尊,天子所在宫殿一般位于都城的正北方,所以一般来说,县寺会避开最尊贵的正北方位而设在城市的东北方位。但安邑县是河东郡治所,东北方位理所应当的被郡守所居的守相府占据,本县县寺只能设在安邑城的西北方位。
县寺围墙四面开门,南门为正门,面向街道。门前有二桓表、有鼓。门两边各有一间房,叫“塾”。
穿过“塾”,绕过一面屏风,就算进入庭中。
庭中最重要、最显赫的建筑为正堂,为县令长升堂办事之所。正堂两侧,设有厢房以便县令长日常办公或者处理机要事务。
县寺的建筑布局为“前堂后寝”,前为办公区,后面则是县令长的居所,叫“县舍”。
韩康一路疾行,很快穿过前堂,来到县舍门前。
作为赵谦引为亲近心腹的门下吏,他自然被允许进入县舍。
“县君。”
见到赵谦后,韩康躬身施礼,目不斜视,对其左右两侧穿着单薄纱衣的美艳女人视而不见。
赵谦其实长相不差,容貌端正,眉宇间颇有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可惜因为长时间沉溺于酒色,脸色苍白不说,精神也极其萎靡。
听到厅下声音,赵谦抬头看了眼,发现是韩康后又重新低下头,继续捉弄怀中女人:
“是季休回来了啊,外面冷,先坐下暖和暖和。来人,给季休端碗热汤过来。”
韩康连忙谢过,依言入座,接过仆役奉上的热汤一饮而尽。
因为骑乘快马而有些发寒的身子,果然暖和了许多。
韩康吐出一口热气,禀报道:“县君,我仔细查验过蚩尤里的具体情况,其上报的文书竟然是真的!”
说完,便把堆叠在一起的百余具尸首、佐吏的查验结果等情况,一一道出。
不知是刘朗等人奉上的一金起了作用,还是韩康看到了刘珩在其中表现出的关键作用,真心想要替自家主君招揽人才,他竟然替刘珩等人说起了好话:
“那刘珩当真有些不凡,手下还有数名经历过战阵的好手。而今主君刚刚上任,无论是做出收买人心的姿态,还是真正要网罗本地人才,刘珩此人都是上佳选择。如果能把他招致麾下,对主君治理安邑县定然有所助力。”
“刘珩,刘珩......”
见韩康如此郑重,赵谦脸色严肃不少,挥手赶走身侧侍婢,口中重复念叨刘珩的名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如果刘珩在此,看到自己如临大敌的人竟已经快要遗忘之前之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
韩康心里叹了口气,自家主君这个健忘的毛病,真是越来越重了。
于是就轻声提醒了一句。
赵谦恍然大悟:“哦哦,就是那个不肯将小妹送到我府上的亭长是吧?”
“正是此人。”
韩康担心赵谦心有不满,又把刘珩识趣分享功绩的事情说了出来。
“既然季休如此郑重,想来这刘珩确实有些才能。”
赵谦摸着胡须,细细思索后点了点头,“给他个机会吧,如果愿意彻底投身到我门下,可以给他个游徼做做,先看看再说。”
“不过这样的话,必须让他亲自把刘芷送到我府上,不然我怎么相信他?”
“而且......”
赵谦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他还是拒绝,就迅速找个理由抓起来!”
韩康并不意外,反而十分赞同点点头。
好处已经给了,如果刘珩再次拒绝,就说明此人迟早会变成敌人,必须趁早解决。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
赵谦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一个乡里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如此费心。
“明天有正事,今晚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
他一把拉起韩康:“走走走,下面的人又找到几个美人儿,跟我一起去试试滋味~”
......
另一边,刘珩并不知道县寺发生的事情,依然在为拜访董卓做准备。
次日,午时将过。
刘珩终于在位于蚩尤里正南方四十里外的谢县传舍里,等到了河东郡守董卓的车队。
他原本在蚩尤里旁边的主道上等候,但他忘了太守出巡时出警入跸,沿路施行交通管制。
根本没机会靠近。
好在太守出巡车队的规模较大,安邑城距离谢县县城也有足足百里,中途必然需要修整。
而整段路途中,只有一处可供大量人员歇息休整的地方,那就是设在谢县与安邑县交界处的谢县传舍。
传舍专职迎送过往官员,内部设有厨房供应膳食,设有马厩饲养管理马匹,是最合适短暂停留的地方。
所以刘珩骑乘快马走小路,提前赶到了传舍。
见董卓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传舍,刘珩走上前,在侍卫警戒的目光中,拱手行礼道:
“麻烦足下代为通报一声,故人之后请求拜见董府君。”
他拿出一柄被绸布包裹的长剑,递给侍卫,“此为信物。”
侍卫将信将疑地接过长剑,终究不敢怠慢,问清刘珩的姓名来历后转身消失不见。
然后便是等待。
刘珩表面古井无波,心里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焦躁。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侍卫才重新出现,手中长剑已然不见了踪影。
“跟我来吧,不许四处乱看。”
侍卫瞥了刘珩一眼,例行交代一句后,就带着刘珩进入了内堂。
传舍的正堂并不大,容纳数十人之后更显得拥挤逼仄。
侍卫将刘珩带到目的地,行了一礼后就缓步退了出去。
刘珩顶着数十双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俯身下拜:“安邑县界亭亭长,拜见府君。”
“你是刘震的孙儿?”
董卓的声音中气十足,即便正常说话,传到刘珩耳中也洪亮异常。
“回禀府君,正是。”
“知道我和刘震的关系,又有当年我赠予他的佩剑,应当不会错了。”
董卓略带感怀的叹了口气,“唉,十余年一晃而过,当年故人早已不在。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诚不欺我啊!”
刘珩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对。
董卓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感伤一句后又道:“我与你祖父的确有交情,但人死如灯灭,而且已经过去十余年。就凭当年那点交情,怕是不值得我得罪当朝权宦啊。”
语气带着笑意,言语意思却让刘珩的心情逐渐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