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心中无惧下手便狠
张启文只觉一口气郁结在胸前，他没有遵循记忆中的行动，凭着触觉摸到门把，拼尽力气拉开门。
眼前却不再是那两人相拥而泣的一幕。
他恢复了视觉，窗外的天光很是明媚，透过白色的纸窗印进屋子，还是这间屋子，他还是那么点高。
这会儿他重新回到了床上坐在床沿，那张脸离得如此近，眼睛上的睫毛根根分明，算不上好看，普通罢了。
他已经多久没想起这张脸了？
忘记了，这张脸只是匆匆地见过五个年头，只占了他生命的八分之一左右。
相比起来，即使精神恍惚的时候，他也是回忆起另一张母性的脸，这张脸早已不知道归拢到大脑哪个角落里了。
“小文，娘明天一早就给你拿吃的，你乖乖待在家里把门锁好，不是娘叫门不要开门，别怕，隔壁家的姐姐会过来陪你，你俩见过的，她叫汪洁。”
这回他没有流泪，怕哭了她会有心理负担，而且前一晚流的泪太多了，现在想来自那一晚过后，他几乎再没流过泪。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小布袋，里面是一捧干桂花，他在最饿的时候也舍不得吃。
“...”
张启文抬起头，那张普通的脸消失不见，此时他身处街头，身后跟着个大拖油瓶，入眼是一间米铺，这里是城东。
饿疯了的人群即将冲进铺子里，他们以布袋套头，上面掏了两个眼，似乎这样做，就没人能认出来。
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儿很简陋，有柴刀、草叉、锄头和擀面杖。
米铺里只有两个好手，身上或多或少带了点伤，今天白天的时候这里已经被饥民攻陷过一次，抢出来的米粒撒了一地，后来又来了两人，这才赶跑了人群。
张启文的目标不是米铺，而是另一个个头较矮的少年，他叫吴癞头，跟张启文同住一条街。
人群忽然激动起来，奋不顾身地蜂拥向米铺，不时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传来，显然那两位好手没能抵挡住，已经有饥饿的人得手了。
他眼见那个略微矮小的身影，钻进米铺大门，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对着身后的胖丫头交代:“一会儿我先上，你不要露头，等他不注意，你再砸他脑袋，记住一定砸头，多砸几下，不要想着抢了米就跑。”
七岁的汪洁脸蛋微黑，全然没有十年后美人胚子的雏形，在张启文的记忆中，这张脸才是真实的模样。
“会不会把他砸死？”
“他死了我们才能活。”
吴癞头套着头套，脚下有些趔趄，这是白天的时候跟人争抢留下来的。
张启文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身形，他含恨出手，瞄准的目标是小腿。
砰！
吴癞头摔了个狗啃泥，即使趴在地上，他手里仍死死攥着一只白色的小布袋。
这一击耗费了张启文的八成气力，原本应该再往上一分，打他的膝盖，这样对方必定会丧失行动能力，但此时也差不了多少。
“张启文！”
头套上的眼掏的不大，这一个跟头，让吴癞头眼前一片漆黑，但他毫不犹豫地喊出了袭击者的名字。
他挣扎着想起身，头上又挨了一记闷棍，骨裂声无比清晰。
张启文瘫坐在地上，再也拿不住手里的擀面杖，那胖丫头早就吓懵了。
“别愣着了，过来砸。”
汪洁终于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却是想着拿那口袋粮食，吴癞头即使昏死过去，依旧死死拽着不撒手。
“笨死了，让你砸他头。”
汪洁在张启文的注视下，抄起擀面杖猛砸了四下，直到青灰色的布袋渗出暗红。
张启文捡起口袋，拉过失魂落魄的汪洁，回归阴暗的小巷。
“...”
白粥出锅，张启文盛起一碗，米香四溢夹杂着些许桂花香，他把手里最后一点桂花干撒了进去，放到对面。
他清楚听见吸鼻子的声音。
“吃的时候不要太着急，会呛到烫伤食道。”
“你不吃么？”
“我还有。”
哪里还有？那口袋里吴癞头只抓了两把米，底下那些米粒已经尽数捞给对方，张启文碗里只有米汤。
他灌了一口，温暖的感觉直抵胃部，他抬头瞥见那大胖丫头乌亮的眸子，没有在意，继续喝着米汤。
当时并没有多想，此刻记忆再现，他却分明瞧出了对方眼底的爱意。
这闺女竟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
“李乾将军进城了！大伙快出来领粮食啊！”街道上有官兵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宣告着喜讯。
所有人老老实实排着，不敢故意插队，刚才已经有人付出代价。
张启文瞧着茫茫长的队伍，庆幸着劫后余生，在截杀吴癞头的第二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布袋塞到张启文怀里，那人弓着身子，离得很近。
这是张坚毅的面庞，他只近距离看过这一眼，即使此刻也永远忘不了，事后得知这个人就是李乾。
“不用排队了，快点回去吃吧。”
说完这句话，那个将军又把一袋粮食塞到汪洁手里，他挨个挑选着分发对象，老幼优先。
张启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黄馍馍，低头啃着，这辈子欠的恩情不多，放粮活命，恩同再造。
“...”
“和了！小四喜字一色。”
对面的中年赌客推开牌面，脸上难掩兴奋之情，“哈哈！这样一来就是一万两银子了！给钱给钱！”
“先别急。”张启文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点了大炮，反而看向右手边的那人。
“七对子单吊东，我截胡了。”
中年赌客笑容僵在脸上，仿佛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只能洗牌继续牌局。
“自摸！天和小四喜字一色。”
张启文报出番型，把那张东风狠狠拍在牌桌上，推倒牌面，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中年赌客。
这人在赌坊里连赢了两天，今天居然还敢再来，萧掌柜都瞧不出来问题，被张启文一圈就看出破绽。
“你出老千！哪有人能和这么大的牌..”
那人作势便要掀桌子，被张启文一把摁住，眼神冷漠与之对视。
“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
对面的中年赌徒终于害怕了，脸上的表情定格为恐惧，推开人群欲跑，被两个大汉逮住押了回来。
“说好的一只手，又不是要你命，跑什么。”张启文的声音变得没有一丝情感，他这会儿长到了十三岁，踏上武道没多久却在当铺赌坊都很受尊敬。
这不仅仅是依靠舅舅的地位，更多的是自己的眼界和手腕，他从萧掌柜手中接过匕首，手起刀落，霎时间惨叫声充斥赌坊。
他极少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更多时候是理性占据绝对地位。
接下来张启文又以第一视角再现了他解开符文隐藏的秘密，立秋夜引天雷殛了尹胖子，还有两仪湖畔花魁汲取金线那一幕。
越到后面他越发清醒，明显能感觉到是有人强迫着引导，故意让他想起这些记忆。
怎么回事？有人能通过我再现这些记忆么？他想做什么？
“谁！”
张启文惊坐而起，眼前是个身着青色道装的童子，两道冲天鬏煞是可爱。
见他醒来，小银冲着门外跑去，边跑边嚷嚷着：“老爷！小老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