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唯愿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刘辩的话已经十分露骨了,他今天和曹操聊天的内容虽不多,似乎也是在刁难曹操,但许多细节都已经明示他这位太子对于士人并不满意,甚至对何顒这样的名士都表现出了如此厌恶的态度。
但无论如何,眼下他不能与士人决裂。
所以,曹孟德,你知道的太多了!
曹操额头汗如雨下,心中做着挣扎的抉择。
他清楚,太子这封绢帛压根不是简单地要他概述这件事,这完全就是一封首告的检举信!
若是这封书信流入外界,那他曹孟德绝对无法容身于士族。
不……哪怕太子放他安然出宫,他也会因为被太子召见而为人厌弃。
三公九卿的求见都被拒绝了,你曹操是什么货色,居然被太子传唤成了这几日入宫的唯一一人?
但太子给的回报也不可谓不丰厚,虎贲中郎将啊!
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一下子从比六百石的议郎提升至比两千石!
而且这也绝非简单的官秩等级能判断高下之分的,议郎说白了就是个闲职,“掌顾问应对,无常事”,皇帝不召见你问策你就什么都不是。
虎贲中郎将呢?
主宿卫!
简简单单三个字便高下立判!
值此时局,太子拜他为虎贲中郎将,其重用和信任自不必多言了。
说到底,若非真心看重,太子千金之躯何必亲自算计他这样一位籍籍无名之辈?
想着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曹操长时间夹在宦官和士人之间里外不是人,因此对于刘辩这般深厚的信任,竟是在心中替刘辩今日的刁难和算计做起了辩解。
而太子这般举动,倒是也有几分太祖高皇帝的风范,虽然偶尔会折辱臣下,但该给的赏赐却绝不含糊。
久旱逢甘霖,自然无比感激赐予甘露之人的活命之恩,哪怕他事先给了你一巴掌。
试想你灰头土脸被老东家开除又身负竞业协议,却被巨头公司副董事长看中,骂你像个乞丐再扇你一巴掌说你一身灰迷了他的眼,然后掏出一张黑卡扔在你脸上,给你总公司安保部长的职位,配豪车别墅,你是恨他不尊重你吗?
此刻的曹操就是这般心态。
再者即便他心中还念着些士族,全族性命和士族的好感孰重孰轻,他还是有数的。
权衡了利弊之下,曹操也就不再犹豫了。
而且既然决定了,他也就索性将事情做得爽利些,也免得再一次里外不是人。
曹操奋笔疾书,直接按照检举信的叙述方式书写,事无巨细。甚至一封绢帛还写不下又问高望要了一份,并且清楚地写下了书写这份检举信的时间,落下款,还咬破手指画上了押。
“好!好!”刘辩抚掌大笑,对曹操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走到曹操的身份握住曹操的手,用一块帕巾包裹住那根咬破的手指,“孤得孟德,如高祖得平阳懿侯也!”
闻言,曹操脸上的喜色也是愈发浓厚。
平阳懿侯指的是大汉开国名臣,也是曹操的先祖曹参!
太子这是在向他许诺,他的身份将来会由刘辩来洗白,不会让人说他是中常侍曹腾的孙子,而是平阳懿侯曹参后人!
“臣定会如先祖那般忠于汉室,不负殿下厚恩!”
曹操的话可以概述为两个字——忠诚!
而这也是刘辩想要的!
这顿拖延了许久的午膳也被二人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刘辩。
这是他收服的第一个历史名人,自然内心无比激动,向来不怎么饮酒的刘辩都饮了几盏金浆(甘蔗酿制的酒,色黄,故称金浆),稚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酡红。
“孤不因册立太子而喜,更不因监国而喜,唯因孟德而喜!”
“孤今日即兴赋诗,以赠孟德!”
金浆的度数不算高,尽管汉朝早就有了“煮馏”技术,能将酒的度数纯化至二十五度以上,但这杯金浆也就在二十度左右。
不过他这具身体似乎对酒精的抗性并没有多强,七八盏下肚已然有些微醉了,。
“置酒高殿上,孟德从我游。”
“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
“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
“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
“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
“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
“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
“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刘辩将前段时间心中的负面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按照旋律放声高歌又将这首诗唱了出来,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尽管舞姿有些不雅,却是十足的“高祖之风”。
而微醺的曹操也渐渐放下了一些规矩和礼法,一手一根象牙箸,附和着刘辩的歌声敲击着碗碟,和歌而奏,甚至随着刘辩一同唱了起来。
本就是爱好诗词歌赋之人,而刘辩又在最后一句诗里鼓励他将来建功立业。
曹操打了个酒嗝,随后借着酒劲,神色肃穆却又心潮澎湃地看向刘辩。
“臣意遂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
“哈哈哈,征西将军何以容纳孟德之才,孤更希望上面刻着的是‘汉丞相平阳侯曹孟德之墓’!”
刘辩拍着食案笑着,但还不待错愕的曹操回话,酒劲上头的刘辩顿觉脑袋越发晕眩沉重,软趴趴地倒在了食案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看着醉倒在食案上的刘辩,曹操久久不曾言语,直到高望上前扶起刘辩,将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大汉储君背在背上向着寝殿走去的时候,曹操才反应过来。
望着那与他家中长子年岁差不多却要背负起如此一个庞大帝国的少年,曹操缓缓起身,对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俯身行了一礼,长久未曾起身。
有此贤太子!
天佑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