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琴声何酬
李澜下意识想要离开，但开门声已经引起里面注意，此刻再退走反而不妙，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他走到客厅前，只见厅内，王映蓉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而另一个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却是怒容满面。
“夫人，我回来了。”
李澜道。
王映蓉还没说话，那女子已经道：“进来。”
李澜走了进去。
“你就是李澜？”那女子审视着他。
李澜疑惑道：“正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名王映雪。”
那女子淡淡开口。
李澜顿时露出吃惊之色，道：“原来是映雪前辈……”
怪不得与王映蓉长得这般相似，只是，她修为更高，所以，看上去比王映蓉年轻得多，和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并无区别。
王氏上下都在猜测，王映雪估计还要月余才能回家族，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只是，她身上并没有筑基修士的气息！
怎么回事？难道她筑基失败了吗？
王映雪淡淡道：“我问你，你可曾与我姐姐同过房？”
李澜怔住，下意识看向王映蓉。
王映蓉此刻却默然不语。
“呵，此人一身药味，姐，你用的药液，就是他帮你提供的吧？”
话音落下，她忽然一步欺近，李澜大惊失色，不待反应，已经被她一把拿住了“檀中穴”，她盯着李澜，美眸中冷冰无比，朱唇轻启，气若幽兰：
“说，我姐姐让你帮她做什么？”
她手上灵力催逼，李澜顿时痛得全身发颤，脸色发白，汗珠涔涔落下，但此刻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
王映雪冷道了一句，灵力更甚，刹那间，李澜嘴唇都青了，几乎瞬间就会死去。
“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李澜却是闭上了眼睛，脸上尽是决然之意，仿佛等待死亡来临。
见状，王映雪倒是不禁诧异，一松手，将李澜放下了。
“滚吧，”
她道了一句。
李澜浑身发麻，艰难撑了起来，走了出去。
“你身边这两人，倒都是可靠的死硬之辈。”
王映雪看着李澜，淡淡道。
王映蓉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李澜撑不住的……
“九阳一阴功，源头出自魔教，一旦修炼，便是各方公敌，你是清楚的。”
王映雪看着姐姐，摇摇头道：“当初意外得到这门功法，我曾千叮万嘱让你销毁，岂料，你居然私自修炼……”
“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家族马上就有灭亡之祸，就算我，也救不了你。”
“我此前曾致书大哥，让他督促你成婚生子，就是想要让你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却没想到你虚与委蛇，仍将此功练到了如此境界，你为何如此执着？”
但王映蓉听闻此言，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冷嘲之意，“为何？”
“我也想问，为什么你能自由自在，我却要嫁人生子？”
“为什么你受所有人尊重，我却要被他们非议？”
“因为你灵根更好，因为你能成为筑基修士……可，难道灵根不行，就要一生认命？就要像你说的，安分守己？！”
“魔功？能让弱者变强的，便是好功法！”
她盯着自己的妹妹，此刻眼中竟闪过丝丝怨意。
王映雪闻言，不禁微微失神。
她忽然惊觉，姐姐之所以不顾一切地修炼魔功，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因为……自己？
她和姐姐自幼感情极好，可是，自从她测出中品灵根后，她成了家族之花，后来更是得入青阳宗，姐姐的命运，却显得黯然……
她越强，姐姐就会越失落，越不甘心！
“此功为正道所不容……”
王映雪开口，但话音已直接被王映蓉打断：“正道不容？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不去揭发家族老祖？呵，你真当我不知，他也是凭借此功才筑基成功的吗？！”
王映眼中带着讥讽之意。
王映雪脸色瞬间一变，目光朝着外面一扫，周围并无他人，这才放心，脸色却已是一沉：“姐姐，慎言！”
王映蓉讥诮地道：
“如何，你是要杀了我？还是告发我？”
王映雪却是默然，房间内空气冰冷如凝固，许久许久之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这门功法十分凶险，成功率只有三成，老祖能成功，是因为他体质本就有特殊之处。”
“你好自为之吧。”
她起身离去，临出门时，又道：“这李澜心志坚韧，虽然修为低微，却对你忠心耿耿，也不失为一良配。”
“姐姐，仙路无垠，有时候及时回头，享受生儿育女的快乐，也是一种智慧。”
说完，她起身离去。
而王映蓉僵坐良久，亦不禁喃喃一声：“映雪……”
但她紧接着，便是脸上露出决然之色：“我一定要成功！”
……
厢房中。
李澜终于缓了过来。
这王映雪，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逼问李澜，绝非真的想要从李澜口中知晓关于王映蓉的事情，而是要看李澜是否足够忠诚，能够守口如瓶！
她显然已知晓王映蓉所修之法，既已知根知底，何须追问李澜？
显然，她只是怕姐姐身边的人不可靠而已！
如果李澜敢吐露半个字，她就会毫不犹豫动手。
“王映雪对她姐姐，倒是颇有感情……”
显然王映雪虽然反对王映蓉修炼邪功，但却下不了手大义灭亲，否则，她直接告诉家族，或者青阳宗就够了……
“此女倒是不容小觑，居然走的是二次筑基之法……”
李澜心中也颇为凝重，王映雪朝他出手，却也让他感应到了她灵力的异样。
灵力比起炼气期，已经有了质的蜕变，而且毫无散漫之象，这足以说明，她第一次冲击筑基，是主动失败！
就是为了二次筑基，只要成功，法力修为，都会比同级修士高出一节，将来结丹的希望也会大一些。
王映雪很有野心。
从这个角度，也能证明她对王家很看重，否则，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抽空回来。
“你二人今日表现还算不错，”
而当晚，王映蓉召集了李澜和柔儿，对两人今天的表现，她颇为满意。
“这半个月，我要闭关，柔儿你守在门前，莫要让人来打扰我。”
她嘱咐了一句，又道：“只准李澜送来的药液入内。”
显然，她要开始冲关了！
王映蓉进入密室之内。
“傻子，夫人闭关了，你若要走，就快找机会，离开王家吧……”
柔儿却是低声朝李澜开口。
李澜怔了一下，看着柔儿，却见她眼中温柔似水，道：“傻瓜，我虽然笨，却知道你心有不甘，一直守在这里，你这辈子就都完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离开王家，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替我自由，好不好？”
她很认真，真的在和李澜道别，还取出一个布包，塞进李澜手里。
那是她所有的灵石积蓄。
李澜心中微微一默，却推了回去，“我现在还不会走的。”
换成其他人，其实现在离开李氏，的确是最好选择。
毕竟，王映蓉如毒蝎，被她掌控，只会生不如死。
又有柔儿帮忙遮掩，可以安全离开。
但李澜前后等了这么久，目的可不止如此！
王映蓉这条蛇蝎，即将迎来最虚弱的时候……
“要自由，就一起自由。”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要受苦就一起受苦。”
柔儿闻言，似已痴了。
……
王映雪归来的消息传遍王家。
而且，来的不只是她一个，还有一位青阳宗的筑基高手随行，在此人的主导之下，周家和王家，举行了一次商谈。
三日之后，一个好消息传开：周王两家和解！
顿时，王家上下，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王家摆下喜宴，庆祝三日。
“恐怕周家，只是缓兵之计……”
宴会人群之中，李澜却在思索。
周家花费了那么多心思，甚至还安插了林清竹这等内奸，图谋不小，如今不过是碍于青阳宗的面子罢了。
可王映雪毕竟已离开王氏，在周氏眼中，她自己又冲击筑基失败，这份面子，又能维持几时？
除非王家自己培养出一位新任筑基。
否则终究无法挽回颓势，后续可能还会爆发冲突。
……
第二日，李澜如常去药斋。
药斋中琴音叮咚，李澜站在明瑶门外默然良久。
每天这个时候，明瑶都会先检查一下两人进度，然后答疑授课。
今天却在弹琴？而且，王崇风也没有来药斋……
许久后，一曲终了。
李澜走了进去，“拜见丹师。”
“王崇风于昨日，炼出了第一炉灵气丹。”
明瑶淡淡地开口。
这也意味着，王崇风成为一品炼丹师了！
李澜道：“崇风师弟，果然不负丹师教导。”
“我此前答应王家，帮助王家渡过难关，如今王氏转危为安，我将前往长青仙城。”
明瑶一双妙目注视着李澜，道：“此一去，或许不再归来，李澜，我曾欠你救命之恩，如今，你可想好要什么了吗？”
李澜闻言，却是默然良久。
“丹师并不欠李澜什么，当初若非丹师琴声，李澜或许如今还是痴傻。”
良久之后，他却是开口，道：“临别之际，李澜别无所求，只想再听一遍丹师当初的那首曲子，可以么？”
闻言，明瑶眼中不禁复杂非常，似乎意外，似乎又在预料之中。
她不语，低头抚琴，素手过弦，琴声如故。
“多谢丹师，李澜此生，纵然困顿于深谷，却也得见过天上月了，再无遗憾！”
一曲终了，李澜朗然一笑，道：“明丹师，愿你仙途长青！”
然后他转身，如常去了病房，如常开始炼制药散，仿佛这一天，只是他人生中平常的一天。
但是明瑶见他离去，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之意……
她本来做好了准备，只要李澜开口，她便会留下一只精品丹炉，作为李澜起步炼丹的礼物。
但李澜却只想听她弹一曲而已……
“困顿于深谷，却也见过天上月……”
自己对他而言，便是天上的明月么？
她不禁想起了那一日，在那逼窄山洞之中，少年蜷缩在一旁，小心翼翼，深怕触碰到她。
“他虽困顿于王氏这浊若污泥中，却干净得过分……”
她轻语一声，可惜了，他已是王氏赘婿，此生命运，已然注定。
否则，或许真的能收他为徒，带他去长青仙城。
略微犹豫，她还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放下。
随后，她起身，到旁边李澜的药房，只是伸出纤纤玉手，扣了扣李澜的门：“李澜，我走啦。”
“好。”
李澜低头制药，没有看她。
“那把琴，送给你了，一会儿你去收好。”
她轻声嘱咐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两人话语简单，仿佛平时道别一般，但明瑶知晓，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远了……
以李澜身份、资质，纵然有些丹药上的天赋，恐怕也注定了碌碌此生，对自己而言，他只是漫长修仙路上的一个……过客？
也不知许多年后，自己还会不会记得，在青云王氏，有过这么一位干净纯粹的少年？
……
许久之后。
李澜将药散制作完成，他才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走进明瑶的房间。
房间依旧，但明瑶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到明瑶放琴的桌子上，在一把桐木琴旁，却是多了一个用雪白布帛包裹的物事。
打开布帛，却是一本手抄小册，以及一只紫金小炉。
紫金小炉，乃是精品炼丹炉，价值五六十块灵石！
而那手抄小册，上面写满娟娟细楷，竟是一份……残缺的二品丹药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