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休住!红袖提刀破山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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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爱骑驴

贺言的表现,总是在不正经和过于正经之间晃荡,韩荆也有些摸不准她的脾气,但是却很向往这种无所顾忌的感觉。

她身上有一种吸引力,看似无法无天、离经叛道,但就是让人想成为她。

就在他们离开之际,一位提着纸钱的老伯和他们路过,与梦中卖浆水的老伯一样,只是更加苍老,衣衫也比不上梦中那般板正。

贺言视线稍稍停滞半晌,便又转身朝前走,跟上宋璋的脚步,只是神情不似方才那样轻松。

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为官者惜生民,这老伯衣衫褴褛来祭拜前任官员,应是是现在的生活并不如人意,也不知,如今昭平的县官是干什么吃的。”

捻起一朵野花插进鬓发,贺言将手上的秃了的花杆丢下,优雅地跳上驴子背,比骑马的宋璋还神气。

“贺姑娘倒是神清气爽,也不见您谢我家大人半分。”

佟安骑马坠在四人的最后,他始终觉得贺言是突然冒出来的累赘,性子不像别的女子那样娴静,又娇弱挑剔,嘴上眼上丝毫不饶人。

“我与你家大人,是合作。”

听着前面驴子上的女子说话,还不忘搔首弄姿去摸鬓上花,佟安又在心头,默默给她加上一条罪状。

还觊觎他家大人。

路旁郊野,小河沟里面的水慢慢流,明媚春光早已远去,却还是在田间地头留下遥远的讯息,诉说着炽烈夏季过后,秋季到来,冬日过去,就是又一片和煦。

只是要先挨过寒秋凛冬。

梦中老伯卖浆水的地方,早已设了新的棚子,里面是一个快头很大的汉子,一个一个地收着钱粮,看样子是哪个地主庄户上的打手,负责收租子的,只是这么横气,还是少见,故而贺言多瞅了两眼。

正好见到那汉子双目鼻梁之上,赫然一颗黑痣,明晃晃。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他,加之乡间少有人骑马,那汉子抬头正好与贺言对望,却腾地站了起来,推开周边一个瘦弱的少年,便直愣愣地朝着他们四人走来,还招呼了两边闲着吃茶的几个,气势汹汹。

“站住!”

那汉子说话不对着前后骑马的男子和韩荆,直接对着中间坐在驴背上的女子,叫人前后截停,瞪视看着最好欺负的贺言。

贺言安安稳稳坐在驴子上,驴子脾气不好,被呵之后发出一声哼鸣,不断地扭着身子,惹得宋璋留了几分视线去看。但他不想干预,合作嘛,又不是什么大麻烦,总要看看她的斤两。

女子鬓前黄花艳艳,皮肤苍白纤柔,看人眼神不避不闪,举止动作不拘不束,像个村头见惯男人的美妇,说话带刺,很带劲。

“做什么?这路是你家的?走不得?”

那壮汉打量一路人,衣着朴素,包袱寒酸,约莫随身值钱的,也只有骑着的三匹马,也不是什么好马,便胆子更大,语气越发嚣张放肆。

“前后田亩,目之所及皆是我刘家的。你坐着的驴,踩了我家的苗,叫你姘头赔我银子。不然,便将你留下抵债如何?”

驴子脚下确实踩了些田边的苗,却是些倒伏的,在路边不知道已经踩了多少回,明显便是针对他们,尤其……是针对贺言。

驴子上的人拍拍黑驴脑袋,那驴奇迹般地安定下来。拍驴头的手缓缓抬起,做作地扶了扶鬓边黄花,眼神在马上马下的几人身上扫过去,与远些的宋璋对视之后,落在那颗黑痣上,不疾不徐地开口。

“哦?你说?这儿哪个是我的姘头?”

那壮汉扯了扯衣领子,看向贺言时眼神灼热,看样子是欺男霸女惯了,觉得眼前这女子模样是带劲的浪货,话顺着他说,还眼神挑逗地开了口子,直勾勾盯着自己,更激起几分斗志。

“你看我像不像,你若留下,爷今日收了这几片的租子,明日就带你去打副好头面。”

贺言盯着那黑痣,心头泛出几分恶心,又想起那股濒死的滞闷感,耳边响起佟安的冷笑,和马蹄子蹬地的噪声,更是烦闷,面上却反而笑开,朝那人勾勾手指。

“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那壮汉凑近,便越恶心,心头越燥,贺言就笑得越灿烂,到那张脸侧着附上,只有半掌的距离。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伴着震耳欲聋的驴叫,在众人耳边炸响,夹杂着女子的斥骂,男子的惊呼,重物落地的声响,交织在田间。

原本恹恹地交田租的农户,也瞬间张大眼睛,手里的篮子都掉了。

“去你爹的姘头!你是不是觉得你老母也喜欢路边捡个男人就作姘头!随便路过条野狗你都要看看公母!贱不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没见圣上把天底下女子都当自己的!”

鬓上黄花本就簪得不牢,贺言一个使尽力气的耳刮子下去,早被震落,被驴蹄子踩烂,落在尘埃里。

贺言揉揉手,冷笑着瞧着那汉子,迎着抬起来的拳头,轻飘飘地撂下一句,拉着自己的驴,收了视线谁也不看,一摇一晃地往前走去。

“你的苗金贵,我的花也贵,被你气落了,不用赔我。不过你可得好好给巡查使大人解释一下,这好好的一片官田,怎么就成你的私田了。”

韩荆忙跟上,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后面的宋璋,见宋璋终于动了,佟安也和那领头的交涉起来,才揣着满心的情绪跟上。

“阿言,你刚刚不怕吗?人高马大的一群人围着,我都要吓死了。”

韩荆凑近了便朝着贺言问道,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汗,看着驴上面比她还小一号的女子,话音里是隐隐的激动和敬意,仿佛打人耳光的是自己似的。

听着韩荆的话,贺言顺顺腔子里瘀堵的气,朝天翻了个白眼。

怕?

那人上辈子送自己见阎王,又在眼前嚣张至此,虽蠢笨不至于是幕后黑手,却也不无辜,她没忍住抢把刀捅过去就不错了!

不过梦啊、借尸还魂什么的,说出来又没人信,还是要徐徐图之。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在一条路口拉住驴子,贺言安抚地拍拍驴脑袋,回首去看后面跟上来的宋璋。

“你知道为何我爱骑驴吗?”

韩荆不懂和她的问话有什么关联,只能疑惑地望向贺言,等她回答。

乡道上,黑衣男子肃着脸骑马,朝着这边过来,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因为驴犟,很有自己的想法,总要和人较劲,看看骑驴的有几分本事,不论亲疏远近地为难。但驴骑起来足够平稳,不像马,跑得快却颠得很。算是很划算的旅途伴侣。”

韩荆顺着贺言的视线看向宋璋,还是不懂。

不过马确实跑得快,所以宋璋很快就追过来,听全了贺言这番“我爱骑驴”的感言,嘴唇抿得紧紧的。

贺言坐着的驴也一样,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