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时隔多年的古法助眠
“妈妈？”
即使在心里事先打好了种种草稿，可真见到那女人的瞬间……一种恍若压缩空气般的突兀感触，仍旧好像自体外侵入一般，穿过十二指肠突入胃部，接着攀爬心肺顶开咽喉，从安那苏的唇齿之间止也止不住地蹦跳出来。
化成了这样一道，由最简单音节组成的惊讶叫声。
不，不对劲。
安那苏感觉到一种未经炮制的粗咸气息在自己的皮肤上来回逡巡，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他绝不会相信群星会的能量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仅仅是在三天之内……
不，在那天之后纽曼下达命令还需要时间，这样一算连三天都不到，就能把神秘消失已经二十多年的妈妈找回来带到这里？
这太过耸人听闻。
他迈动这一刻好像力气都少了几分的腿脚，向前走去。
一种隐秘而难以形容的震颤自神经细胞莫名产生，通过也许是汗毛也许是内裤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路轻飘飘传导至地面。
让眼前的那个女人显得既远，又近。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露肩短款连衣裙，裙子采用轻薄雪纺面料，上面点缀着精致的蕾丝花边，侧脸看着窗外，让脖子拧出浅浅几条波纹。
轻轻隆起的半透泡泡袖随她抬起手臂拨弄头发的动作发生偏移，让深V领口露出的锁骨与微微沟壑暴露在投射进来的阳光之下，呈现健康的小麦肤色。
她的眉眼妆容相当张扬，几乎在外放一点，就要达到上世纪末交际花的那种程度，好在两旁的珍珠耳饰弥补了这一点，让她的总体气场朝居家方向进行微调。
是她，至少外表如此，安那苏在心里念道。
是那位不喜欢待在家里，总喜欢打扮漂亮后一出去就是一天的，妈妈。
就连这身衣服，就连妈妈腰间系着的小牛皮皮带和脚上那双米色细带高跟鞋，他甚至都还留有印象。
是哪一天，什么情况下来着？
妈妈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进行表演……
“你还在等什么？安那？都勒教堂的那位司铎已经约好了要让大家伙儿看看你的！”妈妈突然从眺望中回头，脸上挂满了不耐烦的神色，叫着安那苏的小名开始催促，“衣服换好了？别忘了戴上你那枚新买的镀银十字架胸针！”
她一把拉过儿子的手，目光带着审视，打量了一遍那不知何时由牛仔工装变成的一身洁白纯棉长袍，还用指尖摩挲了两下衣服边上的金线刺绣花纹。
发动攻击。
对，我要对她发动足以致命的，残忍攻击……
安那苏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举手想要召唤共生体浮现体表，然后通过力道非人的生猛一拳将眼前这个恶心的女人打成对穿。
结果只摸见了，罩在自己头上的黑色方形礼帽。
妈妈拉着他的手，从不知是哪一层的窗户外面跨了出去。
落地就是再熟悉不过的都勒教堂。
星星点点的烛火，照亮了老式木质屋顶，和手绘玻璃彩窗。
许许多多张陌生的脸把安那苏围在中间，笑着拉起彼此的手。
娇嫩青葱的少年们，开始用再悦耳不过的童声，颂唱起那首最最著名的赞美诗：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因主——全能的上帝作王了！
世上的国终成我主与基督之国，
祂必掌权，永世无终。
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祂衣袍与大腿上铭刻尊名：
“众王之王，万主之主”。
哈利路亚！
祂以铁杖牧列国，
将悖逆者如陶器摔碎，
权柄与荣耀归于至高者！
安那苏一开始有些不够熟练，但唱着唱着，他又重新找回了状态，变成了当之无愧的领唱者。
童年那重复过千万遍的基本功，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
妈妈在台下双手并拢，正自豪地注视着自己。
爸爸也来了，他们两个人相偎相依。
可，爸爸的脸庞，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开裂伤痕？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不是自豪……而是失望？
安那苏在快要唱完赞美诗的间隙里，忍不住稍稍低下头去。
他因此看见了一双色泽黝黑的手。
我……是黑人吗？
可为什么，周围的那些同伴们，他们的肤色却如同最最上等的奶油那样，光滑洁白？
而更让安那苏难以忍受的是，他在口吐最为神圣的赞颂之言时，身体某处却由于这一惊人的肤色发现，变得愈发鼓胀起来。
长袍……要被整个儿顶起来了！
他惊慌失措地想。
这不能怪我，真的。
快去告解，主会原谅我的。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安那苏周围景象又好似变魔术一般模糊旋转。
神父、观众、同伴统统不见。
他人已跪在古色古香的神龛面前。
妈妈就躺在神龛里面。
她从正面撕开了那件连衣裙，正将一瓶圣油的金属盖向外拧旋。
安那苏昂首挺胸，就这样直挺挺走了进去，又如胎儿那样微笑着倒了下来。
也许是他现在已经变得足够的小，也许是神龛这种东西本来就能够容纳世间的种种一切。
总之，他睡了。
很多年来，都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梦。
……
“呃，他这是在做什么？”
纽曼指着出了电梯走了几步就倒在地上，此刻身体正侧向蜷缩，满脸天真，嘴部“咂咂”有声，好像在吮吸着什么似的安那苏问。
一个头插羽毛，脸上画着几道油彩，腰比水桶还粗的红皮肤中年女子正闭着眼，蹲着抚摸安那苏的脑袋。
听见这话动作没停。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得空似的简短回答了四个字：
“补充营养。”
纽曼点头，不置可否。
其实他根本没有听懂。
但该办的事情……现在就得开始进行了。
“人要懂得向上爬，真的。而且是一直爬，中途不要想着稍作休息。”他边说边示意手下，把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状态的安那苏抬上担架，朝这栋大厦的另外一层运去。
“因为‘休息’的另一种发音，是……‘直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