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呼之欲出
一周后,一模成绩公布了,
许岁桉的六科成绩中,除了数学有了突破性的进步,其他全部是倒退的。
班级名次退步五名,校名次退步将近三百,重新掉出了一本线。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早在高三那年,她就经历过一阶又一阶接连下降的感觉,并且幅度比现在要大得多。
可这是第二次高三了,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其实她复读给自己定的目标也并没有很高,无非是想要混个本科而已,她觉得她就应该是本科,二本也可以,但必须是公立的。
所以为保险起见,她需要将成绩提升到一本线左右。
去年莫名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
有父母的矛盾,有同班男朋友劈腿同班好姐妹,
她真够了。
所以她干脆不上了,既能远离狗男女,眼不见心不烦,又可以守在父母身边,发生问题及时解决,放心。
最终高考成绩下来,狗男女落入到私立中最低分专业里,许岁桉倒是强点儿,公办大专热门专业,没强多少。
身边人都安慰她,“一年没上学还能考这么高,很厉害了呀。”
许岁桉更不甘心,她错过的,只有时间而已。
于是她毅然决然重赴高三炼狱。
她已经对学习厌烦了,平时对于学习付出的只能算得上规范,上课尽量认真听讲,作业勉强多写。
可她已经是逼着自己努力改变许多了,才换来踏足一本线的成绩。
可只不过是实在承受不住了,偷了点小懒,松懈了一个月,昼夜不息积累起的成就便一昔间土崩瓦解,被风吹散了无痕迹,就仿佛她从未努力过。
那些个努力的模样,被别人称作“内卷”的艰苦,都成了一场笑话。
而肖谷蕊又是年级前一百名。
讽刺。
心口沉闷的、压抑的,深深抽痛着,
痛得她心悸耳鸣,双手不停颤抖着使不出力气。
灵魂似乎与躯体发生了挪移偏差,怎么都贴合不到一起,头重脚轻。
闷,
心脏跳不动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可氧气无论如何都流通不到她的四肢百骸。
眼泪无声滑落,滴在手背上,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尽力压制的抽泣声在房间静静回响。
这种痛苦怎样才能结束,怎样才能不痛苦......
或许只有死——
可她不能死,
她死了爸爸妈妈都会特别特别伤心,悲痛欲绝,
她死了爸爸就彻底变成一个人了,无依无靠,
谁还能提醒他少抽烟、少喝酒、天冷加衣、累了记得休息……
于是她缓缓的,拖着沉重的肉躯到书桌前,从抽屉中抓出一个精美的毛绒笔袋。
“嗤——”
毛骨悚然的钝响回荡在夜幕,
拉链拉开,露出满满一袋色彩丰富、样式各有特色的美工刀。
她从中拣出最常用那把胡萝卜形状的,褪下伪装变成了那个疯子,
开始逐渐享受痛苦、沉醉痛苦,
不只肉体的痛苦,更多是精神的焦虑。
她陷入自我折磨的死循环,不断回想着从前发生在她身上所有悲惨的事情,原生家庭的不幸、感情上的创伤、脆弱的肉体、能力的低微、个人的失败。
她亲手撕开心理上的伤疤、不断挖深。
她兜兜转转走不出自我困顿的牢笼,停留原地。
揉杂成一团的那些忧郁的低落的悲观的情绪使她窒息,几乎要将她折磨至死。
随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色彩碰撞剧烈,看得人触目惊心。
心里的折磨在肉体愈发尖锐的痛苦下渐渐淡去。
这时,
手机忽然叮铃铃弹出好几条消息来,
许岁桉偏头一撇,那双颓丧黯淡的眸子略为迟钝地闪烁起几点光亮。
【温立朔:项目得奖了。】
【温立朔:明天团建,你一起去。】
【温立朔:九点半。】
许岁桉抽了张纸巾,随手擦了擦胳膊,拿起手机回他:
【我有点累,明天想在家睡觉。】
温立朔秒回:【不行。】
即使隔着屏幕也能能感受到那不容置喙的态度。
许岁桉不回,委屈在心口泛滥,酸涩得发疼,她止不住地流泪,又一遍遍擦拭眼泪,仿佛想要抹去痛苦的痕迹。
温立朔继续发:【别因为一次考试失利就放弃了整个世界。】
【傻不傻】
【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千万种不同的事。】
【人生不只有眼前。】
许岁桉心里苦,思绪全然混乱,什么都听不进去:【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又不是不懂,我就是感觉累,明天想多睡会儿。】
【温立朔:累就早点睡,明天九点下楼。】
【许岁桉:我真不想去。】
【温立朔:NO.】
【许岁桉:你别逼我了行吗?】
【温立朔:你觉得我是在逼你?】
许岁桉深深喘了两口粗气,手指微微发抖:【我只是说我不想去。你和乔姐姐一起去吧。】
对面输入中半晌,
【温立朔:你想让乔奈笙陪你玩?】
【温立朔:明天她也会在。】
眼泪不争气的落下,大颗大颗砸在屏幕上,许岁桉崩溃扔了手机,抽泣着、缓缓的、无力地跪倒在地。
心脏痛到窒息,像是在裂开的边缘挣扎,
她悲哀地仰起头,眼眸中只剩下一片荒芜和绝望。
哭声压抑几秒,
可她最终还是不得已弯下了腰埋头痛哭起来。
……
翌日,
许岁桉还没睡醒房门就被敲起来。
一觉醒来,她情绪已经稳定了,思维也冷静得仿佛与昨夜不是同一个人。
她开始有些不理解昨天自己为什么那样崩溃,为什么对温立朔发了那样一通无名火。
尽管此时她仍然兴致怏怏,不开心却也并无悲伤。
起床对镜整理好睡衣,许岁桉拉开了房门。
温立朔已穿戴齐整,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必须、必须’要去吗?”许岁桉刻意咬重了‘必须’两个字,声音疲惫中又明显透着沙哑。
温立朔下意识垂下手,向她走近一步:“嗓子怎么了?”
“睡觉睡的呗......”许岁桉抓抓头发,眼神却飘忽不敢看他。
温立朔缄默片刻,神色变得凝重,“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
许岁桉疑惑蹙眉,“我没病。”
她的反抗没能掀起一丝波澜,温立朔不知道抽什么风,态度非常强硬地拖着她去医院。
甚至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温立朔看起来很急切,找来一件长至脚踝的白色羽绒服将她裹住就拉着出门。
许岁桉手臂伤口被抓得渗血,疼得她想嗷嗷叫,甚至忍不住要抬手拍他几巴掌吼叫“你!抓!我!伤!口!了!!!”
但她不敢露馅儿。
默默跨着被衣摆限制住的小碎步子尽力跟上他步伐,低头看路的功夫,忽然注意到随动作摇晃的未裁剪的吊牌——这正是温立朔去临苏街道接她那天新买的那一件。
温立朔拉开后座的车门将她塞进去,随后动作利落地上驾驶位开车。
“哥,九点半了,我跟你去参加团建行不行?你别折腾我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温立朔言简意赅:“不着急。”
那张称得上完美的脸严肃下来时冷得人不敢说话,许岁桉瘪瘪嘴,僵硬了片刻,“那你是觉得我有什么病呢?”
温立朔沉默,驶动车子。
许岁桉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认命地往座椅上一歪,懒懒躺平。
羽绒服充气不均鼓起大包,软乎乎的,还残留着片缕温立朔怀里的香气......
许岁桉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
睡眼惺忪中,胳膊忽然一紧,又被温立朔扯起来推进影像科做了个核磁共振。
结果显示没有任何问题,他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是很明显的状态转变,
许岁桉心思敏感,一向擅长察言观色,温立朔面部的肌肉从紧绷到松弛的刹那情景,清晰刻进她眼眸里。
只是,她不明白,
他到底是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