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集合
清晨,山林渐渐从静谧中苏醒过来,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姚远推开门,站到屋外,他仰着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山中的空气格外清新,入口满是清甜的芳草香味,像是山间的清泉,排出了他一夜的烦闷。
这一瞬间,一个强烈的冲动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干脆不管不顾就这么躲在山中,带着妻子孩子,陪着父亲种田砍材,就此度过余生,会不会是最好的归宿呢...
大抵是没可能了,以那些家伙的手段,怎么会就此善罢甘休呢。
无论父亲当年做了什么,无论他就此事多少次质问过父亲。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自始至终都相信着父亲,相信他当年一定有不救人的苦衷。
他这些年一直想了解当年的情况,无非是想帮忙分担一些,不愿让父亲独自一人扛着。他真的不想看着父亲赎罪般地在这凄苦的山中度过余生。
父亲自小就教导他,为人需正直,做事首先应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父亲也始终坚守这样的信念,言行一致,身体力行地践行着。他常常不求回报地帮助乡邻,还把自己辛苦赚得的余钱拿出,给予更为贫困的老人以关怀和援助。像这样善良正直的父亲,又怎会做出见死不救之事呢?
他觉得父亲有自己的苦衷,虽然暂时无法为父亲全然分担,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父亲守住最后的信仰。
“吱呀”,身后传来木门推动的响声。
他没有回头,大概是父亲醒了,准备往上山去了。
姚远目光向着前方望去,越过山头,看着太阳东升,在暖阳下缓缓苏醒的山林逐渐有了生机。他向着前方,平静地开口道:“爸,我要走了。”
“好。”父亲回答。
他释然地笑了,父亲简短有力的回应,打消了他最后一丝疑虑。他迈开大步,坚定有力地往外走去,风在耳边呼啸,他走近车边,拉开车门,稳稳地坐上驾驶室,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汽车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父亲一眼。
车子飞驰,快驶到山路的转角时,他终究忍不住了,快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父亲的小屋即将缩略成一个黑点,在那个快速浓缩的纷乱景物中,他依然准确地找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依旧笔直地站在小屋前,就像他平常返程回家时一样,沉默地目送他离开...
。。。。。。。
一路驱车,姚远昨晚根据鹰钩鼻留的电话,重新联系上了机构,告知对方自己愿意进山的决定。对方爽快的报了一个地址,告知他今早准时到地方集合。
姚远按着导航找在一个名叫宏村的古镇。这所村子他多年前来过,此地属于黄山西南麓的徽州区,距黟县县城11公里左右,当年父亲曾在这做过一段时间的采茶工,他也因此在这呆过一些时日。
姚远按照门牌指引,来到了南湖书院边上的一户民宅。
他走近宅子,掀起大门上略显沉重的门环,用力叩响了大门。
不多时,一个轻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来了。”
大门开出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找谁?”
“我是来买徽州贡菊的。”姚远回应道。
这是机构的人告诉他的暗号。
“要什么颜色的?”
“各种颜色都要,各来三盆。”
“进来选吧。”
男孩确认了暗号,没有丝毫犹豫,快速将大门敞开。
姚远抬脚迈过门槛,跟随男孩走进屋内,左右打量了起来。这间建筑采用传统的徽派风格,白墙黑瓦,建筑的门窗雕琢精细,木质的框架上刻满了精美的花纹,有花鸟鱼虫,却不见山水人物,倒是有些许怪异。
再往里走,宽敞的厅堂地面上,摆放着许多竹制的簸箕,上面铺满了嫩绿的叶子,有几个小孩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刚才开门的小孩也跑进了人堆,一起忙活了起来。
姚远认出了那是黄山毛峰,是绿茶的一个品种,徽州区以出产黄山毛峰这种茶叶而闻名古今。
在其边上,有一口巨大的铁锅被架在火堆上,锅里腾腾冒着热气被烧得滚烫。一白发老人守在锅边,时不时将双手插进锅内,快速翻动着茶叶,动作敏捷而准确。
看到在场的人忙碌的样子,姚远无心去打扰他们,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现在时间是早上的7点40分,通知的集合时间是9点整,看样子来的早了些,他寻了处角落,找了个石凳坐了上去。
不多时,又有敲门声响起。屋内扎马尾的小孩还未起身,门口已经被推开了。
门外走进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然而脸色却略显苍白,黑与白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是一个常年日夜颠倒的人,姚远对此人做出了初步判断。
“你是谁,怎么无缘无故闯了进来。”马尾小孩上前拦住了他。
“小鬼你可真没眼力劲,怎么连你八爷都认识。走开,挡了爷爷的发财路可要你好看。”朱重八吹胡瞪眼道。
“我可不管你是谁,这里是私人住宅,不能乱闯。”
“你这小鬼好没礼貌,八爷我可是上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天选之人,你哪来的资格拦老子,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朱重八一把推开挡路的小孩,往里闯去。
“有什么事和我说吧,不要为难孩子。”边上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讲话者是那位老人,此刻依然背对着朱重八,埋头翻动着茶叶。
“老头,我是被机构选中要进山的,你负责这事儿吗。”
“你是来买贡菊的吗?”老人突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狗屁贡菊。”朱重八张嘴骂道。
一瞬间周围静了几分。
朱重八见无人搭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当他瞥见众人眼神中透着的那股子古怪劲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大声说道:“呃...不对,哦对对对,我是来买贡菊的。”说罢,朱重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买几盆?”边上的小孩紧跟着问道。
“呃,我想想,全都要,什么颜色都要。”
老人终于再次开口了,缓缓说道:“好,大家稍安勿躁,请到一旁稍作等候,时间一到,自然就出发。”
“哼,什么人,居然还要大爷我亲自在这儿等,等会儿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可。”朱重八一边大声嚷嚷着,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不多时,剩余的三人陆续抵达。
率先到场的是一位体格魁梧健壮的男人,他身形高大,脸部轮廓立体而深邃,棱角分明,有着刀削斧劈般的刚毅线条,肌肉线条在衣物之下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阳刚之气。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子,看上去年纪偏小,两块厚厚的玻璃镜片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略显单纯。
最让姚远印象深刻的是最后一位,身着古装,一袭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精致的腰带,面庞用一面白纱挡着,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生韵味,仿佛是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文人雅士。
来的怎么都是些奇怪的人,姚远深感诧异。
“喂,老头,这回人应该齐了吧,是不是还得找个饭馆填填肚子再出发啊。”朱重八嚷嚷道。
“午饭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咱们都进到屋里聊吧。”身后有人接过了朱重八的话茬。
姚远回头看去,面色略显惊讶,说话之人他竟然是个老相识,是那天在医院小房间内,告知他入选的鹰钩鼻。
鹰钩鼻恭敬地走到那个炒茶的老人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听不真切,姚远猜测大概是邀请他一起进屋的意思,老人点了点头,双手揉搓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
老人起身时,姚远这回终于正面看到了老人的长相。正想仔细打量这位让鹰钩鼻都尊敬的人是何样貌时,身体突然一震,嘴边差点叫出声来。
他震惊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心中惊呼怎么可能。如果此时父亲在场的话,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判断——眼前这位老人分明就是当年大岩村的村长!
他绝对不会认错,不单单面孔相似,老人面上那条刀疤他再也熟悉不过了,那是当年村长和父亲进山,遇见了野兽袭击,被野兽划伤后,留下的疤痕。
他强忍住了上前与村长相认的冲动。毕竟已然过去这么多年了,尤其是在大岩村那起事故发生之后。村长乃是与他们父子俩一同失踪多年的关键当事人。他理应和父亲一样,知晓那起事件背后的真实情况。
只是他在这一真相之中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呢?会是与父亲站在同一阵营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然父亲不可能不告知他村长将会现身此地。并且就当下情形来看,村长在这儿明显有着不低的地位。
姚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开始冷静思索起来。此地鱼龙混杂,相关机构的背景极为复杂,财力也极其雄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道破自己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不利。他心中渐渐有了盘算,首先得搞清楚村长在此处的身份,弄明白村长未来是否会如同自己一样,成为金山队伍中的一员。与此同时,他还期望能寻得机会旁敲侧击一番,若能探查出当年黄山的相关情况,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同时他心中也起了一丝疑惑,当年大岩村火灾事件后,报道里警察发现整个村子只有村长家没有被火灾烧毁,而且屋内痕迹杂乱,像是有人匆忙离开的样子。当时警方认定村长是畏罪潜逃,但是多年都没见到他的踪迹,此事也成了一桩悬案。
徽州区此地也不算多偏僻,现如今,村长如此抛头露面,难道不怕被警方发现吗。
此刻,他心里着实很想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理智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内心的冲动,毕竟当下可不是惹是生非的时候。而且,他注意到协会的鹰钩鼻对这位老人十分尊敬,看来这其中定有缘由,还得好好观察观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