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个半
这句话便像是一记提前针,李云生不由得同他一样端坐,挺直脊背,认真倾听。
元凌峰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热切,说出这句话,饶是他也要下很大的勇气。
若不是听父亲说过此人的事迹,他也断然不敢说出来。
“我要,颠覆这个天下!”
李云生身躯一颤,眼眸低垂。
竟与我不谋而合?!
元凌峰紧紧捏着茶杯,颤声道:“难道你没有察觉到么?”
“什么?”
“这个天下,出了问题。”
“世家大族们整日游山玩水,甚至不惜每年花费重金,来维持这座富丽堂皇书院的运转。”
李云生缓缓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元凌峰认可地点头,“很贴切。”
“我之所以要一间茶室,为的就是试探他们的态度。”
“这间茶室,花了足足十万白银,他们却没有丝毫犹豫。”
“可,那些底下的百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啊!”
“我问他们,问世家子弟,他们说,历来如此,这是规矩。”
“我觉得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我要做的,便是改一改这历来如此的规矩!”
李云生霍然抬头,这一刻,他心中忽然产生了疑惑。
元凌峰,究竟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是穿越者?
不然,他和我的思想为何能重合到如此地步?
他一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少爷,为何能将眼光放到底层的百姓身上?
他不也应该和其他官宦子弟一样,斗鸡走马,游山玩水么?
李云生的眼里猛地迸发出强烈的火花,那是寻到同道中人时的惊诧与欢喜。
而当看到这火光时,元凌峰便知道,自己没看错人,父亲,没看错人。
是了,若非认定他是自己人,父亲又怎会将元氏秘传的人皮面具,通过关勇的手,托付给这个外人呢?
父亲也认为,此人有资格,辅佐自己成就大业!
元凌峰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试探地问道:“我的答案已经给你了,那么,你呢?”
李云生忽而咧嘴一笑:“好啊,我也告诉你,我的答案。”
他收敛笑容,认真严肃地说道:“我的目标,和你一样。”
“太好了!”
元凌峰欢喜而笑,“既然如此,那你加入我的麾下,你我共同……”
“但,我不会加入你。”
李云生及时打断他的情绪和话语。
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李云生站起身,笑了笑,“我不习惯屈居人下,仅此而已。不过,单凭刚才的话,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战友。”
他将手中茶杯放回竹案,拿起案上的面具,转过身,“多谢你的酒,口感很好,我很喜欢。”
“站住。”
身后传来一道幽冷至极的声音。
“我没说,你可以走。”
李云生偏过头,“当然,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现在杀了我,然后,呵,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钱。”
“不过这样一来,你应该会少一个能同你说知心话的人吧?”
元凌峰沉默着,这句话,终究是戳中了他的内心。
天知道,当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时,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他跑去找父亲,拐弯抹角地描述了半天,总算让父亲理解了他的意思。
可父亲却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与我和你祖父如今在做的事如出一撤,以后,你可以来帮我们。”
元凌峰觉得,父亲可能理解错了。
那个总是一脸温柔的中年男人,虽然也抱着改变些什么的想法,却并不似他这么果决爽快。
就像他爱喝的茶一样,慢吞吞的,像在温水煮青蛙。
这样的改变,要到几时才能看到效果?
这么肮脏的乱世,用水洗,要多少水才能洗净表面的污垢?
唯有刀!唯有火!
以刀割之,虽有阵痛,却可切除病灶,一刀两断;
以火燎之,虽会破坏肌理,却能彻底杀清污秽!
我元凌峰要的,是将新规如烈酒一样,一口气泼满整个天下,让蠹虫们全部去死!
可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懂他,因此他瞧不上所有人,觉得这些人都不过是被困在一方池塘里的蛤蟆。
直到李云生的出现。
勉强算半个英雄吧,如果实力能更强一些的话。
你说自己从不屈居人下,不巧,也从未有人敢拒绝我的招揽。
那就来比一比,看看是你先放弃原则加入我,还是我先放弃招揽你。
他被自己的思绪困扰了很久,等再次回过神时,李云生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茶室,在竹林的尽头拐了一个弯,连衣角都看不见了。
李云生停在原地,抬头看天,伸出手挡在额前,张开五指,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他没想到,这书院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狂悖的家伙。
更没想到,世家之中,竟然也能出现一个为民着想的人。
倒算是意外之喜。
他淡笑一声,若真是这样,那自己未来的道路,便会少很多阻力。
收回思绪,自己已经走过了遍布阴影的竹林小径,摆在眼前的,是用青石铺就的,十分平整开阔的大路。
路的两旁,种着阆苑仙葩,鸟语花香,甚是美好。
他深深呼吸一口,将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将废气排出体外,自穿越以来,自己竟从未有过如此轻松的感觉。
重新戴上面具,未来再美好,自己如今也还只是个通缉犯。
恰在此时,刚好看见赵江仙提着裙摆,快速穿过圆形拱门,着急忙慌地朝某个方向跑去。
“嘿,停下!”
李云生喊住她,三两步上前,敲了敲她的脑袋瓜,“跑这么快,不怕摔倒?”
跑得有些急了,赵江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有点说不上话。
李云生好奇道:“怎么了这是?没见你跑这么快过。”
赵江仙深吸几口气,努力把自己的呼吸捋顺,鼻头仍旧挂着一颗晶莹的汗珠,身上的儒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身躯。
“听人说,我堂兄受了重伤,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你堂兄?哪位?”
赵江仙咽着口水,接着喘气,“赵、赵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