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鏖战伊始
“你怀疑邹景龙?”薛队不可思议地摇头。
“你不觉得他的反应处处都很反常?”
放走邹景龙,让薛队与梁志彻底反目。薛队认为交赎金的失败对邹景龙造成巨大的刺激,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即使做笔录,效率也会大打折扣。梁志则认为,绑匪刚拿到赎金,此时与当事人及时复盘,或许还来得及抓住绑匪。
“我们要有人性!”薛队不愿和梁志争论,想要一锤定音。“明早再做笔录能耽误多少时间?他什么态度,你看不到吗?你以为把他强行留下,他就会配合?这样只会造成对立!”
“讲人性?好,从你的角度来看,邹景龙是什么人?邹景龙是精神脆弱,容易崩溃的人?如果是的话,他根本做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他不是一般人,薛队!他在这发疯,就是表演给你们看。”
薛队虽然破案能力一塌糊涂,但人不糊涂。听了梁志的反驳,他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梁志还是病号,立刻让人端来椅子和食物,让他慢慢讲。队内达成共识也很重要。
当杜飞拿来咖啡时,被胡敏拦了下来,薛队才看到这位一直守在梁志身边的女友。胡敏让杜飞换杯奶,杜飞信服地立刻执行。薛队则贡献出自己坐的椅子给胡敏。被雄性荷尔蒙熏臭的办公室一时间芬芳可闻,待得住人了。连一向憨直的杜飞也轻盈起来一般。梁志醋意顿起,故意扫兴地咳嗽,抢回众人的注意力,继续他的分析。
对邹景龙的怀疑就是这个时候提出的。不仅薛队,小张也对此表示异议。杜飞好像也有意见,但他开口慢,被梁志及时阻止了。梁志提出他怀疑的根据:绑匪怎么知道他在后备箱?妻子随时有被撕票的危险,他却拒绝与警方合作?
“绑架案,凶杀案,第一嫌疑人都是配偶,其次是亲属。”梁志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这个常识。
“绑架手法和挑衅方式,和尹梦欣案如出一辙。这一点不更像连环绑架案?而邹景龙和尹梦欣完全没有交集,最重要的是,尹梦欣被绑架的时候,邹景龙还在BJ,这怎么解释?”薛队和小张让杜飞插话。
“区别在于,这次绑匪要了赎金。”梁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没有可能,绑匪意识尹梦欣家没钱,不值得冒险,所以放弃了?”薛队提出的这种可能的确存在。尹梦欣虽然是演员,但调查发现,她只是一个过了黄金期却仍在末流的小演员,而且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接戏了。残酷点说,在影视圈里甚至没有挣扎的位置。绑匪绑架她时,或许是被“演员”的光环晃了眼。
“有没有可能,邹景龙是模仿犯?”
“不可能,尹梦欣案我们已经进行了新闻封锁。所有细节都是保密状态。”薛队肯定地说道。
1组组长老何突然上前对薛队耳语,他的举动引起2组所有人的注意和反感。薛队听完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梁组长,你要不要休息两天?”
老何说了什么,让薛队说出这话?梁志坚称不需要。
老何硬气道:“我们已经联系过海警了,交易的时候那片海上没有船。薛队担心你太辛苦,出了幻觉。”
竟是这种结果,梁志目瞪口呆,可他明明看到渔网在动的细节。
一起新发绑架案中止了所有人的争论。挑衅警方的方式与尹梦欣案、刘淼案一致,只要抓住绑匪,一切谜底便可迎刃而解。这一次,支队全体出动,誓要抓获绑匪。梁志自然不愿缺席,谁都劝阻不了,直到身体背叛了意志——腿已无法支撑他站起来——他才泄气地放弃。从急救室一醒来,便赶来做笔录,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底气。
几分钟的工夫,整个支队人去楼空,只有胡敏陪着梁志留在办公室里等消息。独自面对胡敏,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一下瘪了,眼睛死定座机,不敢看胡敏。
“万一抓到绑匪,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嘁,他们还没到现场吧?”胡敏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梁志继续死犟地盯着座机。
“喂,梁组长,你工作好认真哦。”
“人命关天。”
“谢谢提醒,不然我还以为你是修电话的。”
“神经。这么晚了,回家吧。”
随着胡敏进入视线,梁志的世界被温柔的危险覆盖,梁志比方才更加紧绷,身体都不自禁地挺直。座机的重要性实则是梁志逃避胡敏的重要关卡。
“你好像在瞄我哦,梁志同志。”
“没有。”
“哦,我多情了,我以为你们都一个样,没见过美女,所以贼稀罕。”
“美女?大冬天的穿这么暴露,是正常人都会稀罕的!”说起胡敏穿的暴露,也不过是时尚短袖毛衣,但梁志对这很有意见,虽然理智提醒是自己封建了,但心里还是不痛快。尤其看到同事们笑眯眯的目光,心里格外生气,颇与“财不可露白”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你怎么不看?你是哪儿不正常?哪儿呀?”胡敏撒娇地凑上来。
“别闹啊,我盯着电话呢!别闹啊!”
眼窝里那汪春意可真是好看,从中映出梁志死犟的臭脸,竟也不那么难看了。
“你笑什么?”胡敏嘟着嘴问,梁志彻底沦陷。
“两个月没见了,信息不过五条,你在干嘛?”终于还是进入了躲不开的正题。
“嗯,这两个月,我办了五个案子,有一个是立功的大案,加班时数也——”
“我是问你这些吗?”
“啊?你没问?”
胡敏赏了梁志一个白眼。胡敏的好脾气是有限的,而且很短,而且好脾气一般都是坏脾气的铺垫。梁志乞求小张或杜飞打来电话汇报进展,哪怕是串线的火警也好!显然,全世界都与梁志没有灵犀。
“我爸下周过生日。”胡敏郑重通知道。
“那正好,我的加班费可以给他老人家买个贵点的……”送礼也是梁志的软肋。他本是不会花钱的人,刑警这份工作更是没有私人空间,干脆灭了对金钱的概念。
“稀罕!唉,来个干脆的,来不来?”
梁志搓着手说:“要是这个案子破了的话,我一定——”
“哪个案子?这个话我可听了七八九个月了。”
准确说,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半年前,梁志第一次登门。那天勘察完罪案现场,时间已经晚了,警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染有血污的警服赶到了胡敏家。好在胡敏已经替他备下了见面礼,不至于空手而至。但这不过是避免了其中一次的尴尬而已。已步入胡敏富丽堂皇的家,梁志简直如民工进了皇宫。
胡父更是全程懒得看他,摆出明显忍着厌恶的样子,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警察不都是遵守纪律的?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迟到?”
梁志点头哈腰地道歉,解释迟到的原因。端上菜来的胡敏撞见这一幕,立刻拔刀相助。
“怎么不讲纪律?人家偷你还是抢你了?当初人家救我的时候,下半宿了吧?你怎么不说‘喂,小伙子,到点下班了吧’?”
胡敏的话让两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番。
“怎么没偷,偷了我的宝贝疙瘩。”胡父的话引起一阵的温情,但也只一瞬,如果说胡敏至少在阴雨前能放晴五分钟,胡父的松弛便是乌云里难得透出来的一缕阳光。“但救一次也不用以身相许吧?”
“生我一次也不用管我一辈子吧?”胡敏也毫不示弱,把汤碗往桌子上一墩,父女俩立刻拉开了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还有力气吵,都不饿是吧?”胡母天降神兵,强行压住了场面。
十几年破案经历,也算是见识过富豪、贪官家的奢华样子,即便如此,让梁志评价胡家,也是“大”,也是“奢华”。吃饭上的菜品,档次,已不是简单的家常菜,深究起来称得上“宴席”二字。就连碗碟,乃至筷子架都毫不逊色,样样拿得出手。
钟鸣鼎食,金碧辉煌,悄无声息地碾碎三级警司最后的骄傲与倔犟。梁志不禁自问,他能给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胡敏什么样的幸福?不禁佩服起童话故事里誓要娶公主的那些穷小伙们,他们的内心简直强大到厚颜无耻的程度。
这半年来,梁志拼命破案,不断立功,为下次登门攒下承诺幸福的底气,但每当胡敏邀请时,他总是感觉没准备好,仍不足以应对金碧辉煌的嘲笑。不知何时起,“破案”可悲的从积累自信的手段,成了逃避的遁词。
“你破案的时候,就这点儿胆儿?”胡敏实在看不下去梁志的唯诺。
屋外传来一阵激动的嘈杂,梁志仿佛听到集结号,迈腿想出去看个究竟。
“组长!”杜飞猛地推开门,探进头来。即使迟钝如他,也感受到了屋子里的气氛,识趣地退了出去。
胡敏只是看着梁志,等他给出回答,也不过是一句话,甚至是一两个字的事。
“结了这个案,我一定去。”梁志说。
如果是指当下的案子,那么不用梁志出手,三分钟后便出了结果。
这是一场拙劣的模仿犯罪,一个高中生为了逃晚自习去奔现,冒充父亲打了报警电话。他完全低估了警方的数学信息追踪技术。结果在小旅馆里被警方狼狈逮捕。全队士气说不出的低落。
“喂!”梁志叫住不当一回事的高中生,问道:“你从哪儿看到的尹梦欣案?”
警方再次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代价。尽管他们与官媒和导演本人达成协议,但他们对自媒体为主的流媒体时代还是缺乏充分的认识。直到高中生在手机上给他们翻看成页成页的相关报道。
信息科的同事分析,在大平台的限流下,这些信息的浏览量控制在万级,对网络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但对保密信息来说,过万的浏览量,无异于皇帝的新衣,让闻者耻笑。
连警犬都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的情况下,梁志低喃的判断,已是声如洪钟。
“所以,邹景龙可能也是模仿犯。”
片刻的沉默,无数的齿轮在各种大脑中转动。
“让1组来支援你们。”薛队说。
“1组不会干吧?”小张立刻反对。
老何是薛队的亲信,也很努力,但结果总是差强人意,一年下来,没一样拿得出手的表现。误抓导演这事,一定程度上也是他急于立功的心理影响的。薛队让1组加进来,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张,带个兄弟去盯着邹景龙,机灵点。”梁志急令道。
小张领命离开,路过梁志时,低声叮嘱,千万不能让1组进来。
支走小张后,梁志告诉薛队,1组要是能马下脸的话,他自然求之不得,这种案件自然人手越多越好。薛队夸他拎得清,他劝薛队沉住气,谁都想速战速决,但也要做好鏖战的准备。
根据梁志的部署,众人纷纷投入工作。路过办公室时,梁志才想起胡敏。
已是半夜,胡敏已然离开,但在桌子上留下了从医院开的药。梁志记得出院时太过匆忙,没有取药,一定是胡敏趁他们开会,又返回去帮他拿的。盛药的袋子里,有一张纸条,打开来看,叮嘱他快把身体养好,下周好去见未来岳父。
梁志顿感扫兴,随手将药与纸条统统丢进垃圾桶。过了很久,他才品出文字背后对他一周内可以破案的信心,但那时已然太晚,只留下懊悔的苦涩给他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