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17.Mini
雷蒙德带着维多利亚再次造访亚历山大·维诺格拉多夫的“塔尔斯修车厂”,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搞清楚那一车尸体背后有没有内情,搞清楚他们第一次拜访亚历山大时,后者有没有老实交代他所知的一切。
现已知冷藏车大概率不是因为意外坠入湖底,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凶手肯定不是见人就撞的精神病患者,否则他不会想到去修补桥上的栏杆。
这极有可能是有预谋的大规模谋杀。
凶犯不可能是和车里的那些女孩儿有仇,毕竟她们才刚从遥远的纽约被运送过来,她们都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所以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亚历山大和纽约闹掰了,派人把车撞下桥,要求纽约把钱还给他。
这种可能性只能在情理上说的通,就比如说亚历山大突然失了智,为了出一口恶气确实有可能会干出这种烂事儿,但在逻辑上狗屁不通,因为假如两边闹掰了,纽约不可能会老老实实还钱的,而且亚历山大何必跟自己花钱买的东西过不去?他又不是刚他妈从幼儿园毕业。
要么是有人盯上了纽约那边的俄罗斯黑手党,想要搞他们一手,释放一个信号。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完全没必要在芝加哥的地界上犯事儿,纽约和芝加哥隔着十万八千里,路上有无数种出差错的可能性,太不保险了。
要么就是像维多利亚之前所说的那样,有人盯上了亚历山大,想要通过搞他的货恶心他,但是没成想亚历山大压根儿没有遭受损失,那些女孩儿都白死了,三个选项中这一项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这么干的人就是一个纯纯的小丑……
小丑就小丑吧,这年头小丑多着呢。
无论如何,雷蒙德相信此事和亚历山大脱不开干系,所以必须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还隐藏了别的秘密。
“雷!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雷蒙德往亚历山大的实木办公桌前一坐,然后拿起桌边的威士忌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还能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这个狗日的。”
芝加哥的俄罗斯黑手党成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叫他,亚历山大心里很是不爽:“你哥哥没有教会你什么是尊重吗?雷?”
“什么?”雷蒙德方才正在专注于观赏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哦,我明白了,你刚才没听到我说的话,那我就再重复一遍——‘还能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这个狗日的!’这次听清楚了吧?”
亚历山大·维诺格拉多夫双手紧紧攥拳,他现在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打开手边的抽屉,摸出一把手枪,对着雷蒙德的眉心扣动扳机的场景了。
没错。
幻想。
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他不能杀掉雷蒙德,哪怕他再怎么混蛋,再怎么嘴欠,都不能杀掉他,假如他现在额头中枪暴毙当场,他的死立刻就会在芝加哥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啊,生气了。”雷蒙德把酒杯放在办公桌上,上下打量起亚历山大的表情,“我才刚进来说了两句话,你就绷不住了?你会怎么做?拉开抽屉,抽出手枪爆了我的头?”
雷蒙德突然闭上了眼睛,伸出双手,装盲人一般在半空中摸来摸去:“让我们来想象一下那副场景,假如说我现在已经死了,正趴在你的办公桌上,子弹从我的眉心打进去,又从我的后脑射出来,脑浆什么的溅的到处都是,你的枪管还在冒着烟,这意味着杀掉我的那枪是你开的。
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啊,我想象到了一个场景,我的同伴会开枪把你打烂,此事发生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别看她一副叛逆青年的样子,她打靶打的可准了。
但假如那百分之一的几率发生了,亚历山大,你不仅杀了我,还杀了她,那你就得赶快收拾东西跑路了,因为一旦这件事情传进了我哥的耳朵里,所有人都会来找你,我的其它同事、警察、SWAT、还有那些早就看你不顺眼的其它帮派都会来找你,找你的家人,如果你们被他们给抓住了,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无论如何,假如你杀了我,你这么多年在芝加哥经营的一切,都会随着一声枪响烟消云散,你狠得下心来吗?”
亚历山大当然狠不下心来。
他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成了俄罗斯黑手党在芝加哥的头儿,怎么可能会甘心为了一口恶气从山顶上滑下来?
没听到亚历山大回应的雷蒙德知道他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于是猛地睁开眼睛:“——狗日的,我找到那些可怜女孩儿了,猜猜她们在哪儿?”
被雷蒙德羞辱的亚历山大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保持沉默?没问题,鉴于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可以直接公布答案——在他妈的卡拉麦克河的河底!操你妈的!!”
雷蒙德的情绪突然间爆发,破口大骂,吐沫星子都喷到了亚历山大的脸上。
亚历山大用手心抹了抹自己的脸颊:“这件事情和我没关系。”
“当然了!亚历山大!这件事情当然和你没关系了,毕竟那些女孩儿是自己在敖德萨港跳进了黑海,自己一路游过大西洋,自己爬上纽约的岸边,再自己从纽约一路跑到芝加哥,然后组团钻进一辆冷藏车里把车开下卡拉麦克河自寻短见的,当然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啦!”
阴阳怪气完,雷蒙德立刻收敛了笑容,继续说道:“你可以就这么跟来拜访你的警察解释,看他们信不信你。”
“她们不是我的女孩儿,所以无论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亚历山大继续向雷蒙德强调自己的观点,“就算条子来调查我们,也不会找到任何他们想要的线索,我的确在纽约那边订了一批女孩儿,但是我没有接收到任何一个人,为此,纽约方面已经给我退款,无论这些女孩儿在运输途中出了什么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他们的损失,不是我的。”
雷蒙德受够了亚历山大的车轱辘话了,他站起身:“你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没问题,我会联系几个联调局的探员,他们肯定会对你感兴趣,俄国佬,而那些负责本案的条子,愿上帝保佑他们不会发现这些女孩儿原本是你订购的,如果他们笨到查不出来,我会透露给他们的,别担心,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狗日的。”
“——维姬,我们走。”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雷蒙德这是在逼他,但是即便知道,他也不能放任雷蒙德离开。
“等一等。”
“等什么?”
雷蒙德猛地回头。
“等你继续用‘和我没关系’的这种狗屁理由来搪塞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破坏力有多大?嗯?让我来告诉你明天芝加哥太阳报的头版头条吧,‘莫兰市长振臂一挥,和人口贩卖不共戴天’。
于是在市长英明的方针指导下,全城的条子都会来找你的,亚历山大,他们也许没有证据证明你有问题,但他们会变着法的搞你和你的手下,直到你的手下沉不住气还手了,他们就会找到理由送你们一起去见上帝。到时候等莫兰拉着他的女伴儿在你的坟头跳华尔兹,别他妈怪我现在没提醒过你!”
见到亚历山大的态度有松动的迹象,雷蒙德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输出。
干这一行的都是海里的鲨鱼,都是陆地上的狼,闻到血腥味儿就会咬死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温和的食草动物可干不了这一行,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亚历山大靠在皮椅上,一言不发。
雷蒙德耍宝般地摊平双臂,手心朝上:“该死的,因为你这件破事儿,我接下来的行程要排满了,给他妈我一句准话!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内情?你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亚历山大抬起眼皮看了看雷蒙德和他身后的维多利亚,伸出手:“请坐。”
“我站着就可以。”雷蒙德一点面子也不给亚历山大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透露实情的代价。
“我的组织内部出现了一些……小状况,我和那些,我该怎么称呼他们才好?啊,‘破坏分子’,我和他们已经斗了一段时间了,”亚历山大开口说道,“但是我可以解决。”
“哦!听上去真可靠!这就是你的解决结果?十多个人因为你的自负葬身河底了,亚历山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雷蒙德,但是运营一个组织总会出现差错,别告诉我你和你哥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谁能想到那些混蛋会对那些女孩儿下手?谁能想到呢?我他妈又不会亲自押送那些女孩儿!”
从一定程度上讲,亚历山大说的没有错,他是芝加哥俄罗斯黑手党的头儿。
头儿嘛。
就是在宏观上把握各种问题。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儿自然是交给手下去办的。
一旦权力下移,会发生什么烂事儿可就没准儿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草台班子,这意味着哪个环节都有可能出错,平日里再严谨的人都有可能因为一时脑抽犯下大错,帮派老大总不可能把自己的手下会犯什么错提前算出来吧?
亚历山大打开手边的雪茄盒,摸出一根雪茄来,用雪茄剪剪了剪尾端,然后继续说道:“当我得知那些女孩儿没有按照预定时间送到我这里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一直到纽约方面告诉我说他们联系不上司机……
我当时以为他们只是劫走了我的货,毕竟南边不是我的地盘,我不能越过当地管事儿的派我的手下去那边晃悠,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最近有人盯上我了,你知道那些亚美尼亚混蛋、爱尔兰混蛋是怎么做事的,他们只会趁火打劫。”
老虎负伤了,闻到血腥味儿的豺狗就会群起攻之,放在人类社会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你让纽约方面赔偿了你的损失,而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天哪,你可真他妈沉得住气,亚历山大,你把胆子落在女友家里了?”
“我已经在对付那帮人了,雷蒙德,这是自家的事情。”亚历山大说道,“这可是你和你哥订的规矩,自家的烂摊子自家收拾,我在按照规矩办事儿!”
“是,但这个规定后面还有‘小字条款’,这往往才是他妈最重要的——当你解决不了麻烦,就打电话给我,或者文斯,或者随便他妈一个人,至少提前告诉我们情况有可能会失去掌控,而不是在他妈万圣节之前送给我们一车尸体当他妈的惊喜!”
亚历山大耸了耸肩,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他并没有对那些女孩儿感到惋惜,毕竟他没有遭遇经济上的损失,也没有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而怀疑自己的领导能力,因为像这样的突发事件无法避免,这就和天灾一样,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突如其来的飓风、突如其来的地震——谁能提前有所预料并有所准备呢?
不过,他确实忧心于雷蒙德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芝加哥市长——真正的市长竞选将会在明年开春拉开序幕,现在各个参选的候选人都在进行着最后冲刺,肯定会有人对冷藏车里的尸体大做文章,如果警察真的因为此事盯上了他,这段时间他肯定不会舒舒服服地挨过去。
雷蒙德一口气把自己想骂的都骂完,然后双手叉腰,摇了摇头:“所以这群小丑都是些什么人?不服管教的手下?觉得自己有能力挑战你地位的新星?还是什么别的白痴?弄出这么个烂摊子,总得有人负责,亚历山大,你明白规矩,如果不是他们,就得是你。”
“我们没有见过这伙人的头目,但是我前一阵子抓到了几个那家伙的小弟,他们以前都是为我工作的,被那个混蛋收买了。这个混蛋行事隐秘,到最后我也只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一个代号——‘Mini’,他们说他们的新任老大叫做‘Mini’。”
“所以你搞了这么半天就搞出了一个狗屁代号?”雷蒙德长吁了一口气,“你在搞什么?亚历山大?你觉得这是什么玩笑吗?”
亚历山大站起身来,叼着雪茄走到窗边:“听着,雷蒙德,如果我早知道他会对冷藏车动手,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如果我早就知道冷藏车被他沉进了河底,我也不会等着条子把那些尸体挖出来……帮我摆平这件事情,找到Mini,让他付出代价,或者说推出几个替罪羊,只要别让警察把我翻出来就行。
替我摆平这件事,我欠你个大人情。而我知道我能怎么帮到你。”
“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能怎么帮到我?”
“我听说红手帮的人最近不太安分。”亚历山大回头瞥了雷蒙德一眼,“大家都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听说他想掀桌子,还想让你们赔偿警察突袭他们仓库给他们带来的损失,否则就要让你们吃苦头。”
“——这他妈都是你上哪儿听来的?”雷蒙德扬起下巴,好奇地问道。
“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人。肖恩·康纳利一直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他做事又很张扬,所以他有什么动静我自然会知道。”亚历山大耸了耸肩,“而那个Mini,我对他一无所知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不是肖恩·康纳利那样的蠢货,你最好小心着点儿这位新玩家,无论他是谁。”
“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雷蒙德说道,“不过为了大局,我会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一两个忙,听好了亚历山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还有下次,我会确保条子给你戴上漂亮的银手镯——我们走吧,维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