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司乐坊

几日后，公子利按约来接小雅。小雅同府里的侍卫长由僮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府门。

见着了公子利的马车，小雅本想自己跳上去，却发现今日穿了宽带束腰的曲裾深衣，根本没办法迈开脚。正懊恼，马车旁跪在地上的小儿颤声道：“请贵女踩奴的背上车。”

有马车的士族都有自己的“人踏”——通常是车夫或者仆役，身份极贵的人还会用样貌清秀的小儿做人踏。小雅流落街头时，受过不少贵人的羞辱，如今即便伍修晏给了她个高贵的身份，她也不想欺辱、踩踏那些与她一样的人。

“起来吧，上车拉我一把就行了。”小雅把跪在地上的小儿拉了起来。

那小儿慌忙松开小雅的手，扑通又是一跪，惶惶然不知所措。

这时，公子利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细麻制的白色儒服，儒服的下摆用黑色丝线绣了雀鸟图纹，看起来不像公室子弟，倒像是个儒雅俊秀的文士。

他轻声对地上的小儿道：“无罪，与御人一道赶车去吧！”

“唯。”小儿如获大赦，连忙爬到了驾车人的身边，瘦弱的肩膀仍止不住地发抖。

公子利朝小雅伸出双手，笑道：“鄙人可否请贵女上车？”

堂堂公子居然自称鄙人，小雅领首一笑，把双手递给了他。可他没有抓住小雅的手，反而俯身握着小雅的腰将她一把抱了上去。

“弱柳纤腰，轻若鸿羽，难道你家将军竟吝啬吃食？”公子利将小雅放在身前，皱眉道。

“我家将军一向慷慨。倒是公子今日好生奇怪，怎么用了辆妇人的马车？”小雅同公子利混熟了，说话已经少了许多禁忌。他用手擦了一下马车上的帷幔，笑道：“我今日可是为了你才特意借了二姐的马车，你倒嘲笑起我来了。快进来坐好吧！”

“今日我们要去哪儿？”

“今日，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故意卖起了关子，脸上掩不住的得意。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雍城的西面驶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公子利伸手掀起了身旁的车幔，小雅顺着他的手望出去，只见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挑着担子的农户、扛着布匹的伙计，还有布衣荆钗的少女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从马车旁经过。她们看见车里俊俏贵气的公子利，个个眼睛火辣辣的，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心仪之情。

“小雅，你可高兴？”公子利问。

“嗯，自然是高兴。”小雅笑望着车外人群，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我以后经常带你出来，可好？”小雅看着公子利万分期待的样子，却无法应承。

“你可是怕伍将军知道了责罚于你？”

“小雅不怕责罚，只怕会惹将军不快。再说偶尔出门是趣味，多了兴许也就乏味了。”

“嗯，那也随你。前面快到了，你把这斗笠戴上吧！”公子利从身侧一个朱红色描黑色卷云纹的大木箱里取出了一顶竹编的斗笠，斗笠的边缘挂了一圈长约三尺的淡青色薄纱。

“公子为何要我戴着它？”小雅双手接下竹笠放在膝上，不解道。

“伍将军平日里不让你出门，我大约是知道原因的。你还是赶紧戴上吧！”

公子利的语气颇为坚决，小雅心中虽然纳闷，但还是将竹笠戴到了头上。这一戴，眼前霎时只剩下了一片淡青色的模糊景象。

“公子，你叫我这样可怎么走路？”

“有我牵着你就行了，跟我来吧！”

下了马车，公子利带着小雅走进了一座府院。小雅悄悄掀起覆面的轻纱，只见过道两旁摆了两排红漆描黑色兽头纹的鼙鼓，每张鼓面中间还用朱砂画了一朵妖娆盛开的兰花。

一阵风过，鼻尖拂过阵阵香气，味道浓烈却并不惹人讨厌。

“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香料？”小雅问公子利。

“这是郑国来的一种香，秦人觉得它不够雅重，所以很少用。”公子利的话还没说完，小雅已被眼前见到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两层厅堂，四根红色梁桂撑起高高的屋顶，厅堂四个角落摆放着四个羊首青铜炉，炉内青烟袅袅，正燃着熏香。在厅堂的正中间放着一面长三丈、高一丈的黑色大鼓，鼓的周围又依次放了几十个红色的小鼓，每张鼓面上也同样描了朱红色的兰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小雅伸手放下面纱，转头问公子利。

他凑到小雅耳边轻声道：“之前怕和你说了，你不愿意来。这里是秦国的司乐坊，我前几日听说郑国的琴师越带着兰姬到了这里，就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司乐坊是什么地方？这是秦国贵胃们喝酒取乐的地方。这次可真被公子利害死了！

“你来喝酒赏乐，干吗要带着我？快带我回去！”顾不上礼数，小雅转身就往外走，可力气不够大，被身后追来的公子利拉着手转了一圈，直接推上了楼梯。

“来都来了，看了再走吧！我在楼上留了位置，没人会看见你。”公子利连拉带拽地把小雅弄上了二楼，“你看，我还特意让人在这儿挂了帘子。等过会儿人多了，你就在里面坐着，下面的人绝对看不到你。晚些时候，我再让人从后门引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