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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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忆淡水往事

回到城里时已经是正午,与杨琳柳分别后,我回到出租屋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夜幕降临。

我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日复一日的夜里买醉白天躺尸。夜生活开始,我洗漱完打算去酒吧完成今夜的糜烂,走到楼下看到杨琳柳坐在石墩上,她很喜欢坐石墩上,到哪儿都总是坐石墩上。

她穿着淡黄的长裙,看着背影显得些许落寞,正无聊的拿拐杖敲打着地面。看到我下楼,便说

“又去酒吧?”。

我怯怯的说“没……没有啊,饿了去吃饭”。

杨琳柳杵着拐杖起身说“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她没动我也不敢动,就站她身边,她拿拐杖点了点我说“愣着干嘛,扶着我呀”。

就这样我扶着她走进夜幕里,我们找了个路边摊,吃了两碗小锅米线,味道还算正宗,只不过我的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而是想着怎么摆脱她,好去酒吧逍遥快活。

吃完后杨琳柳并没有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而是带着我打车来到酒吧。我们在酒吧经理的带领下,在杨琳柳早就订好的台坐下。

我跟杨琳柳一直沉默,只有酒吧的经理热情的跟我们喝酒,中间有几个“老相识”过来打招呼,却被杨琳柳一个眼神吓退。我看得出来她多厌恶这个地方,好几次提出带她回去也被驳回。我被她搞得很烦躁,想要离开这个地方透透气,结果还没走远就看到她扔下拐杖,一瘸一拐走进了舞池中。

我怕她被人群推搡受伤,冲进舞池也不管她如何挣扎,把她扛在肩上拿起拐杖离开了酒吧。在酒吧门口把她放下,看着手臂流着血的一排牙印,我愤怒的冲她吼。

“你属狗的啊”。

杨琳柳同样愤怒的看着我说“你别管我”。

我自然知道,杨琳柳与我的想法一样,做为朋友我们都不愿意对方混迹于鱼龙混杂中,不希望对方日渐消沉。

我们站在淡黄的路灯下,心思不一或大致相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静静的站了许久。只是拿着个破碗惹人烦的乞丐扰了一时的沉思,本就烦躁的我拍掉他手里的破碗,一脚踩得干瘪。我没有理会捡碗的乞丐,倒是杨琳柳从包里给乞丐拿了两百块,又一通低声下气解释。她厌恶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觉得我不可理喻,或是觉得无药可救,转身离开。

出租车淡出视线,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我没有勇气回到那个拥挤的出租屋,那个就算开着灯也依旧让我觉得黑暗的房间,让我感到孤独,压抑。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在哪条路,我又再次遇上了那个乞丐,手里还是拿着那个破碗,因为我的原因比先前更破烂了些。乞丐见到我,连忙护着碗低着头,装一副看不见我的模样。

我拦住他的去路,拿了两百块放碗里自嘲着说“早点休息吧,晚上酒鬼多,不安全”。

他停下脚步,道谢声下眼含热泪,他说“没办法,家里…………”。

这年头出来要钱的大多都是家里遇到困难,不是病了孩子就是跑了老婆,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说法。

我摆手示意他打住,要不是刚刚的过激行为,他都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毛钱。

只是转念间,大抵是无聊到发疯,我居然跟他说“看得出来你挺难的,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老头乐呵呵的说“谢谢喲,真是太感谢了,我知道有一家店便宜又好吃,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看老头这样子,我心里疙瘩一声,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毕竟新闻上可没少报道这类事,把人带到饭馆,跟店家合起伙来骗人,随便点两个菜了裤衩子都得交代。特别是走了近半个小时还没到时,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老头把我带到一家隐藏在巷子里的饭馆,饭馆装修设施都很老旧,发黄的桌子看得出来用了很久,那盏灯裹着一层厚厚的油,不刺眼又刚好照亮了整个店里。

店里并没有客人,这种开在巷子里的饭馆,装修风格又这么老土,生意自然不会好。桌子倒是擦得铮亮,所有物品都陈列整齐,看着就让人舒服。

老头一进屋就被一个妇人拧耳朵,叽叽哇哇的说着傣族话,我也听不懂说的什么,还以为要上演一场撵出门的戏码。老头吧唧一口亲在妇人脸上,倒显得我比那盏灯还亮了。

老头招呼着我坐下,此时我已经彻底把这儿当成黑店,一对坑蒙拐骗的夫妻。只是墙上的菜单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上面的价格与我想的恰恰相反,比外面饭馆便宜了差不多一半。

菜很快上齐,说不上好吃但也不能吃,但跟价格作比较的话那就挑不出毛病了。饭桌上两夫妻说个不停,跟我这个陌生人倾诉着生活的不易,家里的困境。

我自然没在意,权当是无聊之余听了个故事,当个花钱买故事的冤大头。至于他们说有个瘫痪的孩子,照顾他是如何艰难,我只当是一场堪比巨星的演绎。于我而言,给了他钱,又请了他吃饭,自然够弥补之前的无礼了。

我不愿意听他们那千篇一律的演讲,不想看他们已悄然泪下的表演,于是又重复了之前的话。

“还是白天去好些,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安全”。

老头叹气说“理是这么个理,遭人吐口水,被人辱骂挨打也遇到过,但有好有坏,遇上些醉酒的老板,出手可是阔绰得很”。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里屋幕布后传来声响,两夫妻条件反射般冲向里屋。幕布掀开后又很快合上,但那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有个人在地上挣扎,旁边的轮椅,慌乱的夫妻都在谴责我先前肮脏的揣测。

我没脸再继续坐着,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现金离开饭馆,没想到为在酒吧花前月下准备的现金,却用在了这个地方。

我穿梭在巷弄中,我已经记不清来时的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脑子里全是那个在地上挣扎的男人,以及电影《生命如此美好》的画面,我没法感同身受,因为我都不敢想象这得有多痛苦。

在不知不觉中,我变得冷漠,自以为是的去揣测每件事,去试探人心,觉得全世界都是一个骗局,却忘了曾经走投无路的时候,自己也曾感到绝望,受到许多人的帮助。

最终我还是借助导航走出了巷子,我学着杨琳柳坐在石墩上,回想这段时间的自己,发现自己的良知正被一点点吞噬,人性渐渐的丧失。

记得那时刚出社会,满脑子都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心比天高坚信自己会出人头地。会成为父母的骄傲,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只是怀着多大的希望,失望就会落个满地。

那年跟朋友坐绿皮火车到广州,从广州坐大巴到惠州,又转车到淡水。还没等大展身手,公司就倒闭了,老板也跟着跑路,朋友回了老家。

在后面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跑遍了整个淡水,但没有找到一份工作,有的因为我刚出社会没工作经验,有的直截了当的说不要这个少数民族的人。那是我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外面的世界》那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住在立交桥对面的一家宾馆里,在我住进宾馆的半个月后就已经弹尽粮绝了。宾馆老板是四川人,在得知我的情况后,他免了我的房费让我继续住下,饭点到一楼他开的面馆吃就行,拍着我的肩膀说谁都有落难的时候,云贵川一家人。

就这样我所有的理想抱负被打击得烟消云散,不敢跟家里要钱怕他们担心,身边的朋友又都是一个样。

就在快要崩溃时,在福清的朋友联系到我,让我去那边试试看。我离开了淡水,这个让我碎掉梦想的地方,离开的路费是宾馆老板给的五百块。

所以说到底我也是骗子乞丐,并且要比许多同行令人作呕。

之后回想起,在淡水那段时间,我并非找不到工作,而是“有恃无恐”的摆烂。前期兜里还有些钱,自然就没有多努力的找工作,后面有了宾馆老板这个倚仗,想着总不会饿死。

其实是我嫌弃那些餐馆工资低,嫌弃工地上的风吹日晒。

再次来到淡水已是三年之后,那时我已经从辗转到厦门,手里也有了些钱,想着过年回家顺便去还账。

只是时过境迁,宾馆换了老板,我还是没能还上。我患得患失走在立交桥附近的街道上,心里面想着宾馆老板为何要转让,是否遇到了困难。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说好有钱了找他喝酒,酒没喝上钱也没还了,恨当时没留个联系方式。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落下倾盆大雨,转瞬间就淋了个透,我并没有躲雨的念头,像个刚出院的精神病人不紧不慢走着,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我很喜欢雨淋在身上的感觉。

雨一直下个不停,在路口等绿灯时,我眼前一黑,明明还下着雨,却没淋在身上,我抬头一看头顶多了个雨伞。

撑伞的是在执勤的美女交警,她语气温柔的指着不远处的公交站说“是要去坐公交车吗,我带你过去吧”。

其实我并没有目的地,大概是平时当牛做马习惯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撑着雨伞,我们走到马路对面,雨下得太大,她又把大半雨伞让给了我,她身上的雨衣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刚走到另一面,正好遇上个路过的美女白领,她说“我这伞大,我跟你们换吧”。

后来她们简单的寒暄后,最终由美女白领送我,而那个美女交警裹着单薄的雨衣,又回到十字路口工作。从路口到公交车站也就百来米的路,刚开始我也没注意,走到一半才发现白领的肩膀已经湿透,她同样把大半雨伞让给了我。我平时就不擅长与人沟通,只好往边上挪了挪。适得其反大概如此吧,她也把雨伞往我这边偏,她淋的更多了。

上了公交车,由于我身上没有零钱,她又帮我刷了公交卡。大概是下雨的原因,整个公交车被我们包下,两个湿漉漉的人站在公交车里,直到她下车我们都没有任何的交流。而我像个没心没肺的人,连句谢谢都没有跟她们说。

我想这大概会是我们此生仅有的交集,或许我们会在某一天相遇,但那时候会是第一次见面。因为这对她们而言是件极其平常的事,根本不会去记住帮过的人。而我会永远记得这些经历,但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也没记住她们的模样,就算相遇也不会知道是她们,更没法补上一句谢谢。

对淡水我是陌生的,我甚至都没记住一条街道名,唯一知道的点就是立交桥。我不知道外界对这个地方的评价,但于我而言,无论是宾馆老板,美女交警以及白领都是善良的人。

这个地方彻底揉碎了我的自信,让我丢弃了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我从未怀疑,这是一个充满阳光,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城市。

我回到出租屋,我躺在床上抽着烟,屋里早已烟雾缭绕,地上的烟头还冒着最后的烟。

我陷入了一个死局,不甘如此又走不出来,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该如何破局。我本来就不是自律,自控力极强的人,或者说我根本没有什么自控力。每次遇到事总是靠外界的力量,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想通。

我总是这样,孤独时总想着要去改变现状,计划着该如何去努力。可一旦过了那个点,还是会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

絮乱的思绪让我很烦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很想打个电话跟杨琳柳倾诉,可想想已经夜深,她肯定已经睡着。更何况她正在气头上,估摸着也不会接电话。

乱糟糟……乱糟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