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不同意
围观的同事们见刑事部的人在清场，顿时有些失望，看乐子不嫌事大，他们还想着能看一出好戏呢。
可没想到藤原智宏居然暂时先放下了纷争，提出先把他们清理走，大部分人都在失望之余，麻利地走了。
就算有八卦的还想再看一会，对上佐藤武昌那极有压迫力的双眼，也会自觉地低下头去，转身退走！
在尊卑分明的日本职场，下级只能遵守上级的命令和指示，更何况这是讲求纪律性的警队。
等到现场的杂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刑事部的一干人等。
藤原智宏这才坦然地直面着佐藤武昌的锐利目光，神情淡定，没有丝毫急于自证的意味：
“佐藤部长，我素闻您火眼金睛，可以明察秋毫，他们诬陷我的事情不过是子虚乌有，相信您一定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他的话音刚落，佐藤武昌冲着这份坦然和自信，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是发现自己又被人抢话了！
青木次郎根本没细想刚才清场的意义是什么，被藤原智宏蒙蔽了双眼的他一直在旁寻找机会，想要趁机攻击。
此刻，听到藤原智宏这番话后，青木次郎认为他恬不知耻，加上手上的伤还在痛，顿时怒从中来，大声反驳道：
“八嘎！你这个王八蛋一点也不清白！伤害同事、丢失配枪隐瞒不报，哪一件不是你干的？”
青木次郎也是急眼了，看着佐藤部长来了以后没有任何针对此事的看法和指令，他生怕对方轻拿轻放，于是再次提起此事，想要开团。
不料，他原本预料应该跟上输出的吉川春岱却是一直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
青木次郎十分疑惑不解，为什么不趁现在人走完了继续？
“啪！”
一声脆响，没人看清佐藤武昌什么时候出的手，青木次郎脸上已经多了一个血红色的巴掌印！
力度之大，甚至让他身子都轻微晃动。
佐藤武昌严肃的脸原本就像早春的湖面，在清场后已是能看见化冻的迹象。
可现在，被青木次郎抢断话以后，就像倒春寒时又吹来一阵料峭的风，瞬间就再次冻上了！
佐藤武昌望向青木次郎的眼神里出现了森森寒意，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此刻更是冰霜密布！
这一幕，唯有平时与他接触较多的吉川春岱最熟悉，这是部长发怒的表现。
吉川春岱深知佐藤部长的不近人情和铁面无私，也知道他其实对手下的要求十分严格，向下管理的手段甚至可以用严苛来形容！
而眼下青木次郎不顾尊卑，抢断上级说话，还接二连三在外人面前揭自家人短的行为，显然是触及了这位佐藤部长心中的红线！
其实他刚才何尝又不是如此愚钝呢？
吉川春岱在藤原智宏提出清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佐藤部长到了后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根本就不是因为藤原智宏丢枪这件事的严重后果，而是他和青木次郎刚才近乎在佐藤武昌的雷区蹦迪的行为！
刚才当着众多其他部门同事的面，吉川春岱和青木次郎你一言我一语，就此数落藤原智宏存在的这些问题，这在其他人看来是什么？
部门内讧？
还是说佐藤部长驭下不严，导致手下的刑事搜查一课风气败坏，纪律松弛？
无论哪一项都不是什么好的影响。
其实只要具体的问题没有传出门，那都属于家丑范围，完全可以内部关起门来解决。
可一旦像现在这样将问题暴露在外，就会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无论哪一个消息传出去都不利于部门整体形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大阪警队对佐藤部长的评价。
在大阪警队这样一个封闭而集中的系统内部，今晚又有如此多的耳朵在听，这类消息的传播速度绝对是超乎想象的快，甚至次日就会到本部长的耳朵里。
要是本部长听到了，兴许还会觉得是佐藤部长的队伍管理能力不足，连手下都约束不好！
可吉川春岱和青木次郎刚才显然是疏忽了，他们只囿于眼前这件事，而没有拔高自己的站位，从佐藤部长的层面去思考问题。
正当吉川春岱还在出神地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补救时。
“吉川，这也是你授意下属说的吗？”
佐藤武昌的话冷不丁地传来，那近乎质问的语气冰冷彻骨，让吉川春岱差点流下了冷汗。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害怕佐藤武昌的巴掌突然打来。
“部长....”
这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佐藤部长的问话了。
刚才确实是他授意的，可以替青木次郎扛锅，可现在却不行，因为这两次根本不是同一性质的。
硬着扛，就要做好迎接佐藤武昌怒火的准备！
吉川春岱光洁的脑门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反射的光和那锃亮的地中海一起，更显得滑稽无比。
眼见吉川课长被佐藤部长训斥，青木次郎顿时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于是他连忙想要开口解释：“部长！”
“闭嘴！”
“啪！”
这次是吉川春岱。
青木次郎刚张开嘴，吉川春岱就狠狠地一巴掌呼他脸上！
你踏马的还说话，嫌坑我坑得不够吗？
接二连三地被坑，吉川春岱根本不敢让青木次郎再开口说话。
看着瞠目结舌似乎还想做辩解的青木次郎，吉川春岱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喝止道：“好了！都别说了，你们几个先带藤原智宏回去吧。”
随后，吉川春岱转向佐藤武昌，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对，于是对在场的下属们发出命令，不容置疑地道：“将藤原智宏带回去！彻查丢枪一事！”
“嗨！”
听到吉川春岱的命令，他身边的青木次郎等人都连忙低下头大声应道，表示服从。
青木次郎答应完了以后，抬起那张有着红色巴掌印的脸，有些阴郁地对着藤原智宏嘿嘿一笑。
他仿佛在说，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但在这一片整齐的应和声中，却突兀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我不同意！”
这个声音的出现，在整齐划一的应好声中是如此的刺耳，以至于在场的人都一下就听清了。
这下不止是吉川春岱和青木次郎等人，包括佐藤武昌和他带来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发出这个声音的源头——藤原智宏！
佐藤武昌刀削斧凿般的硬朗脸庞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他如剑的目光却是聚焦在藤原智宏的身上，不咸不淡地问道：“藤原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他看来，虽然藤原智宏枪丢了，但是还算有点眼色，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因此佐藤武昌对他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客气的，称呼一句藤原君已经算是这位严苛部长难得的温柔。
顶着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藤原智宏丝毫没有畏缩，他大声道：“佐藤部长，我并非不同意回去配合调查此事！但是，我想请您亲自主持调查工作，并且，假如我是被诬告的，希望您能处理诬告者！”
此话一出，顿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现场就像是一口炸开的高压锅，各种嘈杂的声音轰的响起，仿佛不断外溢的蒸汽。
不仅是吉川春岱脸色铁青，被一个下属如此当面反驳，他自然是不好受的，可那后半截话更是令他瞪大了眼睛！
佐藤武昌身边的几名老刑警也是和他差不多的反应，跟着佐藤武昌从基层开始干了这么多年，他们就没见过敢和这位提要求的人！
青木次郎和他的组员也都膛目结舌地看着藤原智宏，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藤原智宏吗？
怎么给他们的感觉如此陌生，这人疯了吧！
日本职场等级森严，藤原智宏这个小小的巡查部长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向一个警视长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不知道对方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从大阪府警本部这样的单位滚出去，一路下到最为偏远的乡村驻在所吗？
他不知道，哪怕佐藤部长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但光是想讨好他的课长们怒火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吗？
他不知道，即使手下的课长不搞他，只是将他弃置不用，那又还有哪位领导敢冒着风险去重用一个胆敢当面质疑上级的人？
吉川春岱也是有些惊讶，但他对情绪的掌控力要强得多，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惊诧，最先反应过来，怒骂道：“八嘎呀路！藤原智宏！你竟敢公然抗命，这是要以下克上吗？”
藤原智宏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蔑视所有人都能读得出来。
是，又如何？
反正今天他和吉川春岱等人已经是撕破脸皮了，他干脆选择硬刚到底！
“八嘎！”吉川春岱也读出了他的轻蔑，气得脸色铁青，仿佛随时会发作。
藤原智宏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仿佛这些有关他的议论声都是耳旁风。
从始至终，除了瞥了一眼吉川春岱，他的双眼都直勾勾地盯着佐藤武昌。
藤原智宏知道，眼前这位主管刑事部的警视长的态度才是决定接下来走向的关键！
只需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意见，那么在刑事部这个地盘上，基本就可以算是盖棺定论了！
因此，藤原智宏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这位佐藤部长给出有利于自己的意见，甚至有机会可以拉他下水！
这并非没有机会！
刚才藤原智宏一直在观察佐藤武昌，包括他在看向几人时那潜藏在眼底的细微表情变化。
从刚才的微表情来分析，佐藤武昌没有偏袒吉川春岱这边的意思，也并未表现出对藤原智宏的明显喜恶。
再根据佐藤武昌过往的履历推断，这位从东京警视厅调到大阪的刑警部长，某种程度上算是空降兵。
作为空降兵，基本不可能会被本土势力接纳，相反，双方应当是明争暗斗的竞争关系。
所以，藤原智宏推断，佐藤武昌应当并未加入大阪本地派，其实可以算作中立方！
甚至，他们两人还可能因为都被大阪本地派敌对，进而发展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关系！
如此看来，在立场上，佐藤武昌和藤原智宏就没有派系冲突，也就具备了帮他的可能。
同时，刚才藤原智宏的清场做法其实博得了佐藤武昌不少好感。
尽管很多人都觉得揣摩不透佐藤武昌的想法，但其实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些许。
对佐藤武昌而言，在这件事里，双方谁对谁错其实他根本不甚在意。
藤原智宏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查部长，平日里根本不会抬眼看一下的低级警员，哪怕受了冤屈又怎么样？
到了他这个层级，整件事里唯一在意的其实是后续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舆论。
至于事件真相，他没空去理会，最多让吉川春岱或者其他课长调查一下，反馈个结果便是了。
可藤原智宏现在并不清楚吉川春岱和青木次郎为了对付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手段。
要是被他们带走，到了对方的地盘上或者暗室里，那他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站着说话都难料。
因此，藤原智宏打算先试试，看能否在刑事部内把这件事闹大，引得佐藤武昌重视，进而真正去调查处理此事。
他现在已经被吉川春岱和青木次郎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可言！
今天是否能顺利将事情给压下去，甚至将后续的影响消弭到最小，全凭眼前这位警视长的一句话。
可以说，这位警视长的话，将直接决定他职业生涯是否就此终结！
因此，面对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佐藤部长，他决定再放手一搏！
“我被人三番五次地诬陷，而且这次还当着这么多其他部门同事的面，可谓是颜面尽失。”
“套用我们日本最近很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叫做社会性死亡！”
“而做到这一切，只需要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一面之词。”
“哪怕事后调查证明我是清白的，但谣言对我已经造成了实际性的声誉伤害，那对我而言，和被杀死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