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相“蠕”以沫

“嗡嗡——”

在耳鸣狂奏圆舞曲时，疼痛也和湿漉漉的涨潮水一般，从四肢向躯干涌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群人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一家。”

老霍森颓败地跪在地上，手持一柄黑曜石刀，和弗雷在日熔镇地下祭坛里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我付出了这么多……所有的所有……先是对领主，然后是「迷雾」。我只是想和孩子们和老婆共度老丑的余生——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们……”

弗雷试着动了动左臂。

有寄生甲胄保护的左手，存留度最完好。于是就从它开始，重新编织被土制炸弹摧毁的末梢神经。

要不是他率先把众人全推出屋去，独自一人盖住爆炸的冲击……恐怕那些平凡的血肉之躯，就要团灭了。

“你的老婆、孩子，都已经死了。”弗雷用复原的左手拔出扎在自己身上的木片，丢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受此大苦，怎么着也得找些垃圾话来回应这个罪魁祸首。“真想跟他们共度余生，那就死了去陪！”

“祂承诺过。”面对飞速再生的弗雷，老农庄主却没有上前采取措施，“祂同意把他们带回来给我，而祂真的兑现了承诺！”

泽琳在被炸塌的小屋外听清对话，脸色一阵翻涌。

这疯子说那个戴着腐烂人头、会动的穿衣稻草人……就是他儿子？

“那不是你的儿子。”泽琳开口道，“他早就死了，你只不过用拙劣的通灵仪式，做了一个自以为是你儿子的稻草傀儡——”

“住嘴——！”老霍森怒不可遏，“他会说话！会动！有自己的思想！他就是我的儿子！好亨利！那个一心想要成为好农庄主的亨利·霍森！”

弗雷把腿部再生完，重新站了起来。

“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第一次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第二次活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老霍森神智不清地朝周围挥舞黑曜石仪祭匕首，“比我那婆娘、女儿，复活起来的更像他们本人！”

“这样的巫沼通灵术，要用掺了骨灰的泥浆做书写材料。”泽琳一语道破，颇有些嘲讽的意味，“而你用的却是石板。这个稻草傀儡能动起来，还算是你法力高强嘞。”

老霍森动作僵硬地一杵，终于是释怀地点头了。

“我就说呢……我该说谢谢么？不，太晚了，太晚了，你说得太晚了！”

弗雷拔出「剑」。冷锋欣喜若狂，等待着汲取痛苦之力。

“婆娘，尽我们最后一次夫妻的恩爱吧！”

随着农庄主举起黑曜石匕首扎向自己、怒吼一声，行动诡异的人偶就从半毁天花板跳下，猛扑向弗雷。

弗雷赶忙抬起「剑」，屏气凝神，一剑挥下，将人偶斩成两段。

就在人偶的内部与空气接触的那一瞬间，弗雷一行人听到了熟悉的摩擦振翅声。

“什么——？！”

黑压压的蝗虫从破损人偶体内不断喷涌而出，比斩首后因血压迸发的劲动脉血还要壮观。

“举盾！快举盾！”

泽琳一面慌乱地后退，一面急忙翻找对付虫群的催化剂。谁料想脚后跟却撞到了破碎的木板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完……完了。”

就在蝗虫群即将飞扑至她跟前的千钧一发之际，脚下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颤动起来。

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在地面蔓延开来，“轰隆”一声巨响，数不清的老鼠从地底蜂拥而出，化身汹涌的黑色潮水，奔涌之势丝毫不逊色于铺天盖地的蝗虫。

“神啊！！”护卫们差点就哭了。

前边是能咬碎盾牌金属的蝗虫，身后又来了刚刚把弟兄吃了的老鼠！

今天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可老鼠们不是来分抢血肉战利品的，而是来替随行者们承受虫颚啃啮之灾！

蝗虫尖利的口器疯狂撕咬着老鼠的皮毛与血肉，老鼠们则用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奋力反击，不少蝗虫被老鼠咬断翅膀，纷纷坠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虫尸与鼠骸的腐臭气息。

“老、老鼠……？怎么会在这时候——”泽琳呆呆地望着集群生物们拼命相互侵攻，忽然明白过来：“弗雷大人！”

弗雷紧咬牙关，脸上血色尽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在脸颊划出一道道湿痕，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抽调过去。

左臂血管暴突，在皮肤下疯狂扭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着实骇人。

每一条肌肉，每一条神经，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第一次开发这项能力，就要处理这么多的子个体……对他身体的负担实在太大了。

泽琳珍惜这被争取来的宝贵时间，赶忙翻出催化剂。

没有时间把它们装填进雾化喷壶了！她一咬牙，拔掉瓶塞，仰起头猛灌一口。苦涩辛辣的液体差点就顺着喉咙流下，呛得她险些咳嗽出声，

泽琳强忍着不适，紧紧抿住双唇，腮帮子鼓鼓的。猫着腰，双唇猛地一夹，恰似高压水枪喷射，裹挟着催化剂的细密水珠呈扇形朝着虫群喷洒出去。

紧接着，她拿起「火炬」冲着虫群挥舞抛去——

就像将火源置入面粉飘扬的密室中一样。刹那间，虫群云被一股汹涌的能量瞬间点燃。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死寂农庄，一团团炽热的火球在虫群中不断爆开，扭转了周围冰冷的空气，好似不断怒放、释出无尽高温与强光的死亡之花。火焰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将整片污秽的地面都染成了橙红色。

泽琳被这股热浪冲击得连连后退，她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住面庞，以抵御那扑面而来的炽热与强光。

泥土被卷起，形成一片烟尘弥漫的景象。那些身处爆炸核心区域的老鼠，瞬间被高温融化，爆炸的冲击力将五脏六腑震得破裂。小小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抛飞出去。

即便侥幸未被震死的，也被随后蔓延的大火无情吞噬，皮毛在烈火中滋滋作响，发出凄惨的哀鸣，最终在痛苦中失去生命。

蝗虫亦无法幸免，它们挣扎、扭曲，翅膀被高温灼没，身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几丁质焦臭味，以及烤焦的鼠肉的糊味，恐怕数里外的蜗族聚落也能得到些许信息。

虫群即将覆灭之时，又发出了类似尖叫的共鸣。向老霍森倾诉了最后一句非人的语言，就此身消成烬。

操控的子个体数量急剧缩减，弗雷在这方面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他得以把注意力放回到农庄主身上——

“老婆子……”老霍森浑浊的青光眼中带泪，“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着，他总算下定决心，将手中的黑曜石刀用力下挖。

一团黑色的半流体物质，附着在黑曜石刀尖上被挖了出来，颤抖着转化成了一道金云母的轨迹，飞入农庄主支离破碎的躯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