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敢问先生名讳？
“哗！”
董虢此话一出，顷刻间，人群犹如冰水倒入油锅般沸腾了起来。
人人面带错愕。
便连皇甫嵩都迷糊了，完全不知董虢意欲何为？
这时，只听董虢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我便是你们口中那‘国贼董卓’之孙，大汉安邑侯，董虢！”
瞬间，原本沸腾的人群没了动静，个个瞪大双目，直勾勾盯着董虢。
“今朝廷欲诛我董氏全族，我亲人已尽数被擒，我想要将其救出。”
“我等完全可以各取所需。”
“你们要的是钱粮，是活下去的希望，而我要的是我之家人。”
“事成之后，你们可自行离去，不必再跟着我，我们两不相欠。”
“如何？！”
话落，人群再次沸腾，没人想到董虢会是这般坦诚。
“我们如何能信你？”终于，一身形高瘦的青年走出，看着董虢质疑道。
但其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动摇。
董虢闻言一笑，道：“你们无需全信于我。今夜，我会与你们同行，共赴郿坞，若我有所欺瞒，你们可随时弃我而去。”
“好！”
青年略微沉吟后说道：“反正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能给家人搏条活路，某愿随公子走上一遭。”
“为了孩子，俺也愿意一试。”青年话音刚落，一声音尖锐的妇人当即站出来说道。
她怀中抱着一个干瘦的婴儿，眸间满是决然。
这时，忽又有一身形魁梧的壮汉挤出了人群，上前朝董虢抱拳一礼，道：“公子可愿意立下誓言，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诓骗我等？”
董虢闻言有些错愕，他脑海中忽蹦出来个司马懿。
是了，如今这时候，那匹马还没对着洛水放屁。
道德还未开始系统性坍塌，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现下，誓言的份量仍重于泰山，重过性命，是一种可信的契约。
反应过来，董虢立即斩钉截铁说道：“我董虢在此立誓，若诓骗尔等，必为天地厌弃，为世人不容，与我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要助我救出家人，郿坞中钱粮，任你们取用，我不取分毫。”
“好！”听得董虢发此恶毒的誓言，壮汉大喝一声，“既如此，某陈大也愿随公子去，为了妻儿老母，某便拼上这条贱命！”
“没错！我也愿意！”
“拼了！”
“俺也一样！”
“……”
董虢这一立誓，效果立竿见影。
转眼人群中的声音便迅速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他们的眼神中不再只有恐惧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份决绝和希望。
董虢看着这一幕，眸间一缕不忍涌现，但很快便又褪去。
“董虢……你……你们……”
董虢身后，皇甫嵩听着流民山呼般的附和声，他脸色惨白，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身边两名虎狼军士死死扣住。
此刻，皇甫嵩是真的怕了。
原本，他以为董虢会以兵甲来威逼挟迫这群百姓去冲击郿坞。
他还准备到时候当面揭破董虢的阴谋。
结果不曾想，董虢竟是以这种无比坦诚的方式来利用这群百姓。
但就是如此，方显得董虢更为可怕。
先是利用言语激发这群流民的不甘，唤其血性。
随后给予希望，给出抉择，最后坦诚相待，取其信任，步步算计人心。
仅靠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便让这群百姓忘却生死，甘愿赴死。
此子对人心人性之洞悉算计，让他内心感到一股不受控制的颤栗。
此子比他大父董卓还要可怕百倍千倍。
董卓虽残暴，但在皇甫嵩看来，其人却没太多韬略，心机城府亦算不得深沉，多是以权势武力压人。
可董虢却不同，其虽继承了董卓之勇武，但行事却更喜诡计，善算人心。
且心性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没看错，若真让此子继承了西凉军，得了势，大汉怕是真要亡矣。
此时，沸腾的人群后方，有一青年默默注视着一切。
其人身着青色麻衣，身形清癯挺拔，上短下长，予人以弱柳扶风之观感。
但容貌却生得甚是不凡。
其面略长，肤色白皙细腻。
此人站于流民群中，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鹤立鸡群，难掩其儒雅出尘之气。
“纵横术，有趣，不曾想那老贼能有这般一孙儿。”青年笑吟吟道。
“咳咳咳……”忽地，青年咳嗽了起来，脸上涌现一缕病态般潮红。
“公子，此地凶险，我等还是尽快离去才好。”旁边一身形魁梧，似有武艺在身的青年上前说道。
“不忙，这一路难得遇见这般有趣一事，我且看看。”青年乐呵呵道，眸间满是浓浓的好奇。
青年闻言，顿时满脸无奈。
他家这公子，哪都好，就是玩心太重，率性而为，旁人劝不住。
否则他们也不会混迹在这令人担心受怕的流民群中东归。
转眼，董虢便让麾下甲士将粮食兵刃分发了下去。
得了粮食，人群再次埋锅造饭，河滩上一片欢声笑语。
有些饿极之人领了粮米，直接就往嘴里塞了一把。
虽是生吃硬嚼，却露出一副享受陶醉之神色。
“呼！”
见状，董虢长长松了口气，挥退要跟着的两名破甲军士。
他独自来到渭水边上蹲下，捧起那冰凉的河水，拍在了脸上。
“嘿，小子，纵横术何人所教授，学得甚是不错。”
身后忽传来人声。
董虢那挂着水珠的剑眉一挑，继而若无其事的捧起河水继续洗着脸。
那青年见董虢这般的淡定，眸间之欣赏浓郁了几分。
啪嗒，啪嗒……脚步声愈发近了。
董虢却仍然不为所动，自顾自洗着脸。
“小郎君不厚道哦，既已起了誓言，又何必欺瞒这些可怜人。”
“想必你之家人非是被擒，而是藏于那郿坞之下吧。”见董虢不应，那青年忽压低声音说道，面带三分戏谑，七分嬉笑。
“哗啦！”
青年话落，董虢猛地起身，水花飞溅。
他“锵”的一声便拔出腰间汉剑，转身架在那青年肩膀之上。
“呵呵。”青年歪头看了一眼汉剑，竟没有丝毫畏惧，反笑了起来。
董虢嘴角抽搐，沉声问道：“你不怕死？！”
青年闻言，抬手伸出两指捏着肩上剑锋缓缓移开，随即笑道：“你非是嗜杀之人，否则，你也不会帮这群流民寻一条生路。”
董虢听了，眸间一颤，心中忽有种赤裸裸，被人看穿的惊悚感。
“敢问先生名讳？”董虢退了三步，正身肃立，躬身行礼。
“哈哈。”青年大笑，随即说道：“颍川郭嘉，一俗人耳，担不得先生之名。”
董虢猛地抬头，直视郭嘉，眸间巨震。
见董虢呆呆看着他，郭嘉笑着笑着，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公子莫非认得在下？”郭嘉好奇问道。
董虢回神，看着眼前这唇红齿白，眼窝深邃明亮，眸间闪烁着玩世不恭的郭嘉，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