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郑山傲的故事

宫宝森事务繁忙，只和几人吃过一顿饭，就又匆匆回京，连郑山傲都没见上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自家师兄太过失望。

饭后，段小楼送师父上了火车，宫宝森临别时，只是道：“你要等等，不要急，沉住气！”

段小楼点点头，道：“我懂。”

师徒两人说着没头脑的对话，互相心照不宣。

等火车开动后，段小楼径直朝着郑山傲家中走去。

此刻的郑山傲穿着便装，对着镜子，试着刚买的帽子。

段小楼一怔，问道：“师伯这是打算远行？”

郑山傲道：“天津武行衰落至此，我责任重大，林希文也把他想暗算我的事坦白了，我深受打击。老实说，这些年，我没教出过一个好徒弟，作为头牌，也没领导好整个天津武行。我累了，想休息了。”

段小楼道：“师伯是打算去找那个白俄女子？”

郑山傲再次笑道：“还是师侄你懂我，既然阻止不了洋人破解我们的武术，就把洋人娶了！我准备带她去巴西种可可！”

两人上了郑山傲的车，一路向俱乐部行进，那俱乐部是法国人开的，有保险。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把外墙修复完毕，又开了张，外人绝难看出，两周前，这里有过一次凶险的刺杀。

车上，段小楼忽然开口：“师伯，既然我来找您，就不会暴露你的秘密，何必要离开天津呢？”

郑山傲脸色大变：“什么意思？”

车停在路边，段小楼叫司机出车门抽烟，如此车内，仅有他们两人。

“我先讲个故事，十年前，有个女子只身来到天津，有两个亲如手足的兄弟，一同中了邪，迷上了她。

这两兄弟，一个挟刀揉手登峰造极，一个是天津武行的头牌，却因此女翻脸，再不相往来，师伯，是这样吗？”

郑山傲回忆起十年前，那时的邹榕如同一道明媚的春光，激起了他久违的强烈心跳声。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这女子实际上出身京城八大胡同，是选出来的花魁，对付男人，简直手到擒来。”

郑山傲看向段小楼：“我心中曾有过疑惑，不过我不敢去查。”

段小楼继续道：“这一切，其实只不过是分化天津武行的开始。后来她嫁了韩馆长，可能只因为韩馆长对她更百依百顺。

可没想到，当她带了个日本女孩，想让她学武后，韩馆长变了脸色，严词拒绝。

于是韩馆长死了，至于他是怎么死的，也许和他曾经的兄弟与他的新婚妻子有关。”

郑山傲缓缓闭上了眼睛，像一摊烂泥。

段小楼又道：“韩馆长死后，她更加肆无忌惮，仗着武行头牌的庇护，开始立起新的武行规矩。

原本武行的规矩就很多，再加上她的，一重重压下来，不少人喘不过气来，不少武行杰出弟子远走他乡。来此开馆的外地人，都曾受到过折辱，有些，甚至已经残疾。”

郑山傲没有睁眼，只是道：

“那时我只想她开心，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等我回过神来，一道道规矩已经如同厚厚的茧，把我包裹住，等我再想改时，已是有心无力，或许，这就是作茧自缚吧。”

段小楼再道：“就这样，这么多年过去，武行慢慢变的一代不如一代，实战功夫慢慢变差，最后，连一个学拳不到一年的外人，都能踢馆了。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故事了，而新的故事，我没有证据，师伯你就当我信口开河好了。”

段小楼随后紧紧盯着郑山傲：

“我大胆的推测一下，要刺杀张学良的那最后一击，不是那个女杀手，而是您！”

郑山傲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时间，车里似乎闪过一道光来，此时的郑山傲不像是老者，反而如同一只病虎，凛凛生威。

“何以见得？”

段小楼道：“段锐和林希文不同，他在社会的最底层，面对我，他不太敢说谎。

当初我曾在起士林问过他，他说刺杀案当天，他只是来看你在哪里，而这是邹榕安排的。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案子上，你和邹榕之间，存在着关联。

我想，当天的计划应该是，在某个约定好的时间，你会逛到张学良所在的地点，舞厅、赌厅或者保龄球厅等等，这时段锐看见你就会去报信，作为此刻爆破的定位点。

本身段锐不知道此事，就不会出现什么反常举动，可以避免受到关注。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怎么聪明，刺杀出现后不会思考那么多。”

郑山傲叹了口气：“师侄，没想到你除了是武术天才，竟然还会如此机智。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那天的走廊里，除了那日本女子会出手，我也会一并出手！但是因为你在，我就不能做这事了，一旦失败，就会牵连到你。

师侄，你是八卦门的未来。一切事情，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段小楼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师伯，您今年已经六十三了，你和张学良也并不认识，为什么想杀他？难道又是邹榕？”

郑山傲笑道：“如果因为女人，我就敢杀半个当朝太子，那我是不是太傻了一点？”

他随后指着车窗外道：“你看那露天咖啡座。”

段小楼望去，此时正坐着三五个白俄中年男人。他们各不说话，挤坐着两张小桌，面前摆了一杯红茶。

郑山傲道：“这杯茶，他们一天都不会喝，喝了，就会被服务员赶走。如果你给他两块银元，他会塞给你字条，是他家住址，可以去睡他老婆、女儿。

俄国旧贵族在天津就落魄至此。我，也是旧贵族，清朝顶级武将后裔，等清朝亡了以后，我的家也落魄了，几乎所有亲属，都在直系军中任职。

可一年前，家族中的男性，全部死在了第二次直奉战争中。

就是张学良主攻的山海关一役，那一战，他一举扬名，而我的家里，只剩下了冢中枯骨，不，连枯骨都寻不见！”

郑山傲又点了一个雪茄：

“所以，当邹榕求我一起去杀张学良时，我同意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邹榕身边似乎有一股势力，不知在密谋些什么，我知晓他们实力很强，尤其擅长暗杀。

我不清楚，他们能为什么要这个时间点去杀张学良，但这也许是我唯一能报仇的机会。”

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白烟，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