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辩论
现在整个明伦堂的焦点，全都聚集在沈立筠与邓峰身上。
虽然诸生们没有像邓峰一样站出来公然反对，但他们的心中却是对沈立筠还有着芥蒂。
原因无他，还是像邓峰口中所说，大伙儿都是跟着戚先生研究了多年学问的弟子，何以你一个初来乍到的能成为戚先生的入室弟子？
戚先生醉心于学问，自然是对这些门门道道不甚在意，或者说，他自己更不屑在意，因而便想做就去做了，其他弟子们怎么想，则是无关己事。
戚先生听罢微微一点头，兴许是看出了什么，便朝沈立筠开口道：“玄竹，还是由你来说吧。”
沈立筠随即应声站出来，看着邓峰说道：“连山兄，在下与各位相比，确实只是初来乍到，年龄又是最小的一个，得戚先生青睐而成为戚先生的入室弟子，实令在下惶恐啊！”
“哼！”邓峰一甩衣袍，哼声道：“休要来攀关系，我等只用事实说话，你腹中到底有几斤几两，尽管拿出来让我等瞧瞧！”
沈立筠一指戚先生手中的纸，微笑道：“这便是在下的腹中之物，连山兄若是想看，尽管去看。”
邓峰不耐烦道：“恕在下直言，此作不过是你一时运气好，其中思想打动了戚先生罢了。若真要论起真才实学，我等认为你并不够资格。”
“哦？”沈立筠冷笑道：“你知道为何戚先生看中了其中思想吗？”
不待邓峰发言，沈立筠便接着开口说道：“在下猜，连山兄定然会说这不过只是在下的运气好而已，呵呵，承蒙戚先生看中，的确是在下的荣幸。”
“不过，”沈立筠看向邓峰，说道：“饶是连山兄如此文采斐然，想必定是作出了比此作更好的佳作吧？可曾有一篇让戚先生看上？”
“我……”邓峰一时语塞。
他的才学说起来也是不错，锦绣文章一气呵成。虽然得到了不少同窗的捧场，但戚先生常常只是淡淡一笑，略加点评后便不再过问。
听到沈立筠问起，邓峰虽是自诩一身才学，但没得到戚先生的认可，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到邓峰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用想，沈立筠也猜到了几分。
沈立筠缓缓开口道：“连山兄的佳作想必定是凤采鸾章，铺锦列绣，文采斐然自不必多说，但在我看来，终究不过是一具披着锦绣华服的躯壳罢了。”
“你……你说什么？”邓峰双眉陡然竖起。
“连山兄可知睢阳书院二里之外的荒田可是何时荒芜？此时又有没有百姓在此耕种？”沈立筠指着北方说道。
邓峰皱眉道：“二里之外的荒田？这关乎我何事？我又怎知有没有百姓在其间耕种？要我说，这个时候恐怕百姓都到城里做工了吧？”
“做工？”沈立筠嗤笑道：“今日乃是立春，年节刚过没几日，正是翻土，除草，播新苗之时，百姓为何要放着土地不种，而跑去城里做工？”
“哼！”邓峰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不识五谷吗？整个宋州可播种的良田几乎大部分都聚集于城西之地，其余田地早就不知何时便无人种植，或是早早的便被城中大户低价买下，禁止他人私种。正所谓民多地少，哪里来的那么多地可种？”
“民多地少？”沈立筠皱眉道：“究竟是民多地少，还是可种之地都牢牢握在城中大户手中，从而导致的百姓无地可种？”
“种地？种地有什么好？”邓峰反驳道：“就算将土地都给城中大户又如何？起码遇上灾年，荒年，城中大户会保你不会饿死！为大户种田或是为大户做工，每月禄银比自己种田要多得多，活得更比种田有骨气。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百姓自己种田？”
“哦？”沈立筠不禁动容道：“那么百姓们如今为大户做工，一定活得很好吧？”
说罢，沈立筠指了指东面，说道：“天可怜见，城东之外十里官道两旁，皆有百姓冻死，饿死的尸骨曝于荒野，任狼分食，你口中的百姓，可是包括他们吗？”
邓峰两手一摊，摇头道：“若是他们早些去委身于大户人家，亦或是进城中做工，安敢沦落到如此田地？”
沈立筠连连冷笑道：“你还是听不明白吗？我乃宋州沈家之后，你口中所谓的世家大族是何模样，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若是他们在乎百姓的性命，何以要以极贱的价格大肆买下百姓的田产？你以为到了灾年，荒年这些委身于大户人家的百姓可以做到旱涝保收？”
“痴心妄想！”沈立筠厌恶的说道：“大户口中的租子，只会随着市场中的粮价而浮动，粮价低，租子尚可平稳，待到粮价高之时，便是租子猛涨之时。为的，就是赶走百姓这张吃饭的嘴！”
“如今国朝初立，百废待兴，到处都是久未开垦的荒田。为何会如此？正是因为百姓无力开垦，以致于这些荒田都被大户人家收走，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愿意以低租子找佃户来为他们开垦荒田。”
沈立筠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只看到了这一层，才会觉得城中大户一个个都是范蠡在世。你我同为读书之人，安可知昔年秦汉如何灭亡？隋唐如何灭亡？尽皆是亡于百姓无地可耕，无粮可吃！”
“连山兄，这便是你的忧国忧民之道？将百姓的身家性命全部寄托于大户手中，全然不顾百姓究竟是不是想如此，难道你是要大宋百姓全部为奴为仆吗？”
邓峰浑身一紧，伸手怒而指向沈立筠，喝道：“一派胡言！我乃圣人门下，代圣人立言，何以要加害百姓？”
沈立筠刚想开口，看到邓峰指向自己的手，眸中突然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连山兄听口音应该非宋州人，可是苏州人士？”
邓峰不知沈立筠为何要这么问，哼声道：“正是，在下乃苏州华亭县人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