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女

秋山家，

“这次的错在我，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成这样。”

秋山将司看着安静坐着眉眼低垂的秋山璃子，张了张嘴，发声打破寂静的气氛：“是爸爸错了，璃子。”

“没关系，我没有受伤，只是耽误了一天课程而已。”

秋山璃子摇摇头，秋水般的眸子分外平静，像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璃子。”

秋山将司神情复杂，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能骂爸爸一顿，埋怨我为什么这么差劲，不能像其他父亲一样照顾好自己的女儿，而不是……”

而不是这样一副平静又礼貌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位提供了帮助、值得尊敬，但并不怎么亲密的长辈一样。

亲情不该是这样，它包容任性，可以胡闹，交流时不必太过顾忌，太过计较言语得失，哪怕因此生气和争吵也不要紧。

“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这些年也照顾很多，我没道理骂您的。”秋山璃子低下头，语气很轻。

“父亲照顾女儿本就是应该的，更何况……”

秋山将司顿了顿，自嘲道：“完全错过女儿的童年，直到她十二岁后，才有能力将她接回家，这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足够好’的。”

秋山璃子没有接话，只静静看着脚尖，鞋子和地板花纹在目光中交替模糊。

秋山将司暗暗叹息，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口气：“璃子，搬回家住吧，就当满足父亲想要每天见到女儿的愿望，可以吗？”

秋山璃子抬起头，眼中有着小小的惊讶，接着便转为习以为常：“您又要撕毁自己的保证了吗？”

秋山将司面色一僵：“没有，只是现在情况复杂，我只是……”

他忽然住了嘴，想起自己除了允诺女儿离家独居的要求外，还在数小时前向女儿保证过，今天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个保证当然是有效的，对他而言，这样下作的招数绝不会有第二次生效的可能。

那么既然做出了保证，同时作为父亲，就不该再用这种借口限制女儿。

秋山将司扫了眼书桌上的调查报告，感觉脑仁有些发痛，他的确可以强硬要求璃子回家，不，甚至不需要强硬，璃子总是那么懂事。

但这样一来，父女感情就真的要止于表面了。

“我理解的，您遇到了困难，特殊情况，我不会选择任性，让您分心保护的。”秋山璃子道。

“没有困难，真的已经解决了，我的保证依旧有效。”

秋山将司摆摆手，决定换个思路：“璃子，对于那位古川佑，你有想好怎么报答他吗？如果还没有，不如让父亲来安排，怎么样？”

“您打算怎么做？”

“他救了我的女儿，是秋山家的恩人，拿出再怎样的报酬也值得。”

秋山将司沉吟片刻，道：“他很有才能，可惜起点太低，若是有人推他一把，他必然能创下了不得的功绩。我愿意推他一把，让他早一些着眼世界，不拘泥于一个小小的岛国。我会……”

秋山璃子打断他：“您会送他出国留学，借此让他和您的女儿保持距离，对吗？”

“……”

有时女儿太过聪明，当父亲的就不太好做了。

秋山将司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的想法：“璃子，古川佑这个人有些可疑，我不希望你和他有太多牵连。”

“您调查他了，对吗？”秋山璃子看向秋山将司的眼睛。

“这是必要的谨慎。”秋山将司没有否认：“璃子，你仔细想一想，今天的事情就连我都措手不及，可他却像提前知晓一样，早早的埋伏在工厂中……很难不让人多心。”

“他救了我。”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吝啬于报酬。”

“这是我的事情。”

“可是，璃子，他真的……”

“爸爸，这是我的事情。”

少女秋水般的眸子直直望着他，语气很轻也很坚定：“请您不要干涉我们，可以吗？”

秋山将司怔住，看着第一次叫他“爸爸”，第一次在他眼前倔强表示反抗的女儿，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说，又悲又喜。

他不知多少次幻想过璃子喊他“爸爸”，不知多少次在梦中看到他们和一对正常父女那样，欢笑，争吵，相互赌气又重归于好。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心中的悲愤却高于欢喜。

那个叫做古川佑的小混账！

秋山将司闭上眼睛，许久后才睁开，疲惫道：“我明白了，我答应你，璃子。但我不会放弃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利，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有幸福的生活，这是我唯一能弥补你、弥补你妈妈的方式了。”

“我知道的……谢谢你，爸爸。”

“走吧，有时间别忘了多回家看看，爸爸永远都在这里。”

秋山将司目送秋山璃子离开，沉默许久，视线挪向书桌上那一摞报告——有关古川佑的生平信息。

古川佑，男，十七岁，秋田县人，高二，现就读于日比谷高等学院二年C班，成绩优异，自入学以来，便一直霸占学年第一的位置。

六岁那年父母因意外离世，成了孤儿，在亲戚家借宿。

十四岁那年收回父母遗产，一人在秋田老家独居，其后两年间，将各类不动产变卖干净，孤身远赴东京，考入日比谷高等学院。

从这份资料来看，怎么想这个古川佑也不会是个正常的十七岁青春男高。

秋山将司拿起另一份报告，废弃工厂收尾工作的报告。

秋山家的人赶到工厂，将两个昏迷的凶匪带走后，习惯性对工厂现状进行了勘察，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整个工厂，只有三个人的痕迹，完全找不到古川佑存在的证明。

就像一个幽灵。

秋山将司盯着报告上对古川佑的评价，眼睛微眯。资料上没有任何古川佑曾接受过训练的情报，况且即使受过训练，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是天赋如此？”

秋山将司看着报告中古川佑的照片，很年轻很帅气的小伙子，他笑着，看上去阳光开朗，青春洋溢。

“真是个天生作奸犯科的好料子。”

秋山将司咕哝一声，忽的眉梢一挑，注意到报告中的某条信息。

他没有加入学校的任何一个社团？

……

秋山璃子侧头看着车窗外的建筑飞快倒退，道路旁伫立的路灯亮起，散发橘黄色的光，她有些困倦，却依旧强撑着。

车况很平稳，和小时候乘坐的巴士完全不同，巴士的车窗总是脏兮兮的，颠簸的像是她和妈妈那时看不清的未来一样。

小时候，她每到颠簸时就会犯困，有时睡不着，妈妈就会抱着她，轻轻拍着晃着，小声哄着：“睡吧睡吧，宝宝乖。”

然而在车上，即使再困倦，她也一定要睁着眼睛看风景，哪怕这风景早已看了多次，却依旧乐此不疲。

“反正回家也能睡觉，现在多看一点儿，就多……多赚一点儿。”

秋山璃子还记得小璃子当时瞪大眼睛，讲着自己的小道理，一副得意模样，还有妈妈听到后的温柔夸奖：“对，璃子真聪明。”

璃子真聪明。

秋山璃子看着窗外，视野一点点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