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别在这烦我
他喝了半个世纪茶，奚午蔓的身心都沧桑了，他终于想起还有话没说完。
“奚午承说——”那慢悠悠的语调。
说。
奚午蔓全神贯注，盯着他，深怕一走神就错过重要信息。
又过去半个世纪，奚宗珩到底还是没说奚午承说过什么。
麻烦。
奚宗珩又喝下半杯茶，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个奚午蔓，这才看向她，缓缓张嘴，拖着慢慢长长的调子。
“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奚宗珩问。
“昨天晚上——”奚午蔓打算搬出标准模版作答，被奚宗珩打断。
“昨天晚上，你在黑桃街的夜总会。”那简直能耗尽听者生命的语速，“跟潇潇一起。”
“是。”奚午蔓颔首。
奚宗珩无视了奚午蔓的回答，继续说：“先不说你跟穆启白有了婚约。单说你是一个女生，就不该去夜总会那种地方。”
奚午蔓忍住反驳的冲动，只答：“是。”
“只有妓女才去那种地方，记住，你可不是妓女。”
“潇潇姐是妓女吗？”奚午蔓礼貌回问。
奚宗珩的鼻孔里发出一声很重的冷哼，说：“潇潇，她算什么女人！”
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下去，奚午蔓闭了嘴。
“穆启白是你的未婚夫，你不该看着他被人打。”奚宗珩终于步入正题。
不然呢？不然要冲上去帮穆启白打奚午潇？穆启白自己都不还手，他带那么大群人都一声不吭，居然认为错的是她？
奚午蔓保持着客气的浅笑，没有答话。
“你笑什么？”奚宗珩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你未婚夫被人打了，你很高兴？你未婚夫被欺负，伤的可是你的面子。”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被打是他的事，少拿他跟我捆绑在一起。
在心里吐槽过，奚午蔓慢慢垮了脸，作出严肃的神情。如奚宗珩所希望的那样。
“你也二十了，不小了。”奚宗珩停了话语，咳了几声，朝痰盂里吐一口浓痰，用茶水漱漱口，又润润喉，才继续说，“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连最基本的为人都不会，我实在不知道奚午承是怎么教你的。”
“是。”奚午蔓繁衍应答。
“是什么？”奚宗珩这次却较真了，鼻孔又是重重一声冷哼，“我一直反对宋琰琬嫁给那个男人，血统是最重要的，看看，跟那个男人生出个什么东西。”
他审判的目光从奚午蔓脸上掠过，髭下的嘴唇抽了抽。那厌恶，那嫌弃，那高高在上的鄙夷。
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到底是你妈死得太早。”他说。
所以？你想说什么？
奚午蔓大方盯着他的眼睛，无声质问。
奚宗珩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无视了她表现明显的质疑。
他又转过身去，吐痰。
空气里突然弥散开一股腥味，奚午蔓想吐。
“有的人会有这种优越感，以为自己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的是外国的教育，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奚宗珩又喝一口茶，继续那慢得要死的语速，“在A市，没接受过正宗A市传统教育的人，没有任何资格有任何优越感。”
短暂的静默。
奚宗珩突然看向奚午蔓，问：“明白？”
奚午蔓紧抿着唇，没作答。
“不懂规矩就是不懂规矩。”奚宗珩上眼睑微垂，逼出一道可以杀死人的视线，“没家教就是没家教。”
莫名其妙。
奚午蔓感到莫名其妙。
这莫名其妙的责骂。
“你出于无知的傲慢，只会给你妈妈丢脸。从小在国外长大不能成为你不懂规矩的理由，奚家有的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人，有的是接受过外国教育的人，但他们都懂规矩，不像你。”
他抑扬顿挫，他还要说。
“你妈妈死得早，你没教养，这能理解，但是，奚午承就是这样教你的？他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教你？”
规矩，规矩。没完没了的规矩。他说的规矩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他久久没开口，暂时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奚午蔓说：“请原谅，三爷爷，蔓蔓不明白，蔓蔓哪里冒犯了您，让您生这么大气。”
“以前我就说过，宋琰琬的女儿，不能给奚午承养大。黄奉清就是不听，不听。哼！”奚宗珩拄着手杖，起身踱步，“奚家人再多，也经不住再多几个败类。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这种败类，根本不该姓奚！总有一天，奚家会毁在这些败类手里！”
奚午蔓静静坐着，懒得听三爷爷的抱怨，视线也懒得再跟他走来走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膝盖前方的地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个地方，听一个语速慢得要死的老头发没完没了的、莫名其妙的牢骚。
老头的牢骚发了好一通，直到人类都灭绝。
奚午蔓昏昏欲睡，被突然的声响吓得瞬间清醒。
奚宗珩的手杖不知怎么掉到地上，他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等左右跪下为他捡起手杖。
他没接过手杖，只那样站着，也没看奚午蔓，只很不耐烦地说：“回去，别在这烦我。”
于是，被嫌烦的奚午蔓被送走了。
平白无故遭到这么一通说教，奚午蔓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已经深入市区，她还是有回到三爷爷的庄园打他一顿的冲动。
很遗憾不能。
她甚至没信心打赢那条成年森蚺，更别提那么多凶残的动物。
时间也不允许奚午蔓回到乡下。
在三爷爷的庄园和去来的路上耗费掉整个白昼，时间紧急，在七点之前得赶到那家位于橡树果广场的大排档。
与褚索警官的用餐时间最多只有一个钟头。九点之前要回到虚烟院子一号。
褚索警官早早就等在大排档入口，难得见他衣着休闲。
深棕色毛衣，卡其色羽绒服，黑色斜挎包。
黑色马丁靴，宽松的雾霾蓝牛仔裤。那好看的大长腿。
他递给奚午蔓一包热乎乎的炒栗子，走在前方，带她进到里面。
座无虚席。室内充斥着很热的人气，将风雪与寒冷拒于门帘外。
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混杂着海鲜、烧烤、酒精和各种炒菜与小吃的气味。
男人与女人旁若无人地划拳、大口喝酒。荤段子伴着意味深长的笑声，有人羞红了脸，有人则是出于恼怒。
提前预定的位置，在靠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