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者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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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六(2) 临时住所

青石板路在书院大门内拐了个弯,通向一条蜿蜒的山径。两个书童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暖黄的光晕照亮了石阶上的青苔。

“贾师弟,这边请。“年长书童回头笑道,“后山清净,最适合新来的弟子适应环境。“

小正默默跟上,粗糙的草鞋踩在石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书院大门,却发现水柳和那个佝偻老者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山径两旁种满了茶树,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泽。年轻书童伸手摘了片茶叶,在指尖揉搓:“这是书院特产的月光茶,入夜后会散发清香,有助眠功效。“

小正嗅了嗅空气中的茶香,忽然想起瘴气林里也有类似的植物。

但那里的叶子总是带着股腥甜,闻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到了。“年长书童在一座小木屋前停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这是外门弟子临时住的地方,今晚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木屋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靠窗摆着一张最大的木床,床上叠着崭新的被褥。墙角有个小炉子,上面放着铜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小正摸了摸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布料柔软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年长书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盆,“换洗的衣物在床头,明日一早我们来接你去见掌院。“

两个书童交代完便告辞离开,木门合上的瞬间,小正听见他们在门外低声交谈:

“你说水师姐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

“嘘,别多嘴......“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小正走到窗前,看见远处书院主殿的灯火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夜风送来隐约的琴声,夹杂着几声犬吠。

正当他正望着窗外晃动的竹影发呆,

“砰!“

木门撞在墙上的巨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四个黑影堵在门口,为首的大块头几乎要把门框撑裂。他敞着书院制式的月白长衫,露出里头鼓胀的肌肉,衣襟上沾着酒渍和花生碎。

“你个小兔崽子,谁啊?“大块头喷着酒气迈进屋,皮靴把地板踩得吱呀作响。

他身后三人熟练地分堵门窗。

小正收回搭在窗台的手,指节无意识地在粗布衣上蹭了蹭。

这个动作让大块头注意到他手腕上未褪尽的麻绳勒痕,顿时咧嘴笑了:“新来的?“

“新来的。“小正盯着对方腰间的黄铜令牌,上面刻着“杂房赵“。

赵姓汉子突然抬脚踹翻竹凳,木刺飞溅到小正脚边:“问话要答全乎了!姓甚名谁哪房弟子?“

“贾佐正,外门。“小正转身走向木床,手指刚触到被角就听见脑后风声。

多年在野外求生的本能让他弓背缩肩,但对方揪住后领的力道远超预料。

粗布撕裂声混着闷响,小正后背重重砸在潮湿的地板上。

霉味冲进鼻腔的瞬间,他恍惚看见那个雨夜的山贼也是这样把他摔进泥坑,泥水灌进耳朵时听见的话和此刻重叠:“乱掀别人的被子!“

“这是你的床?“小正撑起上半身,瞥见床板缝隙里塞着半截骰子。

大块头抬脚踩住小正的脚趾,叫嚷道:

“不然还是你个新来的小子的?!“

他扭头朝同伙们挤眼,“俺们杂货房什么时候轮到野狗占窝了?“

瘦猴坏笑着,晃着油灯凑近小正的脸:“小子,知道外门规矩么?新来的要交......“

他感觉脚趾传来剧痛,大块头的皮靴正碾着他的脚趾,靴底沾着的碎石子硌进皮肉。

“新来的要交什么?“小正咬着牙问。

瘦猴嘿嘿一笑,油灯凑得更近了:“当然是交保护费啊!“他伸出三根手指,“每月三钱银子,包你在外门横着走。“

“我没钱。“

小正实话实说,他在深山老林里生活时,连钱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他伸手摸了摸离他最近的另一张木床,指腹蹭到床沿处深深的指甲抓痕。

“既然最大的床不给我睡,那我就睡这里。“

“你敢!“堵在门口的瘦猴突然尖声叫道,他袖口滑出半截戒尺。

另外两人同时向前逼近,一人手里转着两枚鹅卵石,另一人腰间缠着的麻绳突然绷直。

小正注意到三张床铺的间距异常紧密,恰好构成三角阵型将大床拱卫在中央。

当他试图掀开第二张床的草席时,床板下突然传来窸窣响动,几粒骰子从缝隙滚落在地。

堵门的瘦子,一脚踩住滚到脚边的骰子,布鞋底与石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这三张床是我们睡的。“

他故意把“我们“二字咬得极重。

“那我睡在哪?“

大块头突然抬脚跺地,震得梁上落下簌簌灰尘。

他粗短的手指戳向月光照亮的那片地板处,木板缝隙里凝结着经年累月的污垢:

“当然是睡地上喽~“

三个帮凶顿时哄笑起来。

转着鹅卵石的汉子突然甩手将石子砸向小正脚边,石子弹起时在小正裤脚划出道灰痕。

“算了。“小正低声自语,将长衫一件件铺在地上。

当最后一层衣物铺好时,他想起那两个书童说过的话:

“这是外门弟子临时住的地方。“

临时——这个词让他稍稍安心,至少明天就能离开这个充满霉味和敌意的地方。

夜风从破损的窗纸灌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小正蜷缩在单薄的“地铺“上,后背紧贴着墙面。

这让他想起深山老林里的山洞,但那里至少还有干草和兽皮御寒。

远处传来书院主殿的钟声,浑厚的声响震得地板微微颤动。小正数着钟声,一下、两下......直到第九下,钟声戛然而止。

月光渐渐西斜,地板的寒意渗入骨髓。

小正将身子蜷得更紧些,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响在屋内格外清晰。

他想起水柳说过的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但现在看来,这个“家“连一张床都不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