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夏

今天是公历一七年五月五号，正值农历四月初十，也是气候时节里的立夏。虽说是立夏，温度是没有太深刻的夏季的感觉。在叶小峰的感觉中，夏天便就是六七月里那样的酷热才是，而非当前的春暮夏初，温度堪堪二十多度，早晚还有微凉。小峰倒是觉得，这立夏啊，倒是夏天给春天的一封临来的致辞信，信中想来无非是几句客套的捧吹，新人上岗，对于引退的前辈，还是需要一些恭敬的。但细想去，小峰不觉嘴角起了笑。对自己这种想法觉得天真起来。这夏天本是个粗鲁的糙汉子，从来无征兆、无提示甚至无礼貌的褪去人的衣服，怎还会写什么信呐。

自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叶小峰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着呆，时而脸上透露出深沉的沉思，时而眉眼里又闪动不明就里的傻笑。

小峰的座位是紧临窗户的第四排。他的位置刚好斜斜三十度角看得见朝起晚落的日头。初夏的日头似乎就与春天不同了，叶小峰抬眼看着，仿若看出来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他因此喃喃起来。

“昨天的日头还发着红晕，今个就有些玉白色了。”

他又瞅见楼下有同学往来。在那一处人工湖——学校似乎给起了个美妙的名字，唤作揽月湖。湖上还有一座造古的桥，唤作步月桥。有平步青云、九天揽月之意。

这里经常是那些窃窃私语、投情达意的小情侣们常来的地方。叶小峰偶尔也会走一走，但若是碰到他们，只会远远的避开。

以往这个时候，湖里因为日头倒映出十分壮观的霞光，那一池的绯红，深深浅浅，常使得叶小峰看得痴醉。他倒想起一句诗，“余霞散成绮。”是极为恰合那般景色的。

今天的却大不同往常了。冰冷的日色像一个憔悴损的女子，挂着一种凄冷的苍凉感。倒有点像秋初的月色。“长河落日圆！”长河倒没有的了，这落日圆正悬天际。

今天是周五，叶小峰却是差点忘记了这点，才恍悟为何今天学校里如此凄清了。于是，他也不再坐着了，起身准备回宿舍，也打点一下，回家。

掮了书包，小峰走出教室。正抬头间，转角就迎面一人冲撞了来。根本不及躲，那人直接给小峰撞了个大趔趄，退后两三步，堪堪扶住墙，才没倒下。却看那人已经栽倒在地，应该是撞得不轻，只是听到她呻吟痛苦的声音。

叶小峰也觉得胸口被巨石撞了一击般，忍着痛感，忙上去看那人如何？

“你还好吗？”叶小峰低身凑近，看着她直捂住脸。

这人哎呦痛苦了一会，才缓缓抬头看着叶小峰。

她这一抬头，却让叶小峰心里有些惶恐起来。

她满脸泪水，那双眼睛像个咕咕的泉眼，止不住得冒出水来。可是，叶小峰看到的不是泪水的委屈，而是虽然她泪流不止，可目光里却带着一种非常怨恨的仿佛咬牙切齿的仇恨一般。

本来凑近的身体，不自觉往后撤了一下。

“你没事吧？是撞到脸了么？”叶小峰再次询问，语气也比刚才更加了几分温柔，生怕她会怒骂自己——虽然这是她莽撞的结果啊。

坐在地上的女子此时也不再哀叫，忍了疼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望着叶小峰道。

“你怎么出来也没个声啊。跟个鬼魂一样突然出来。”

叶小峰兀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有点尴尬的低头看着地板。心底却是嘀咕，“这话不应该我说才是嘛？”

女子仿佛一眼看透了叶小峰心里的嘀咕，眼中的怒气更盛了些。

“这事我可不会和你善了。你必须和我道歉。”女子丢了这样的话给叶小峰，直是炯炯的看向他该如何。

叶小峰心中讶异了一番，这番讶异也同样如出一辙的表现在表情。他觉得这女子有些不讲道理。明明是她自己走路不看，转角撞到了自己，竟将所有过错都推给自己，她倒是圣主仁慈，还让自己道歉。小峰心里一样不平。

“同学。你太不讲道理。一张嘴就颠倒了黑白，这事明里就是你的过失，怎么倒让我给你赔不是？”

“怎么不是你的错？”女子怒目圆睁，看到小峰反驳她的不是。

“若不是你冒失窜出，我怎会撞到？你没有观察到位，将我碰到，好无趣味的还在辩解。一个男人，这般没有大度和是非观，真让我觉得不耻。”

“我只让你道个歉便了。没让你陪我去医务室查看，已是仁至义尽。你还不领情，真是好没分寸。”

小峰看着女子一副自己不道歉绝不善了的架子，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糟糕透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啊！

“同学。道歉是可以的，但你也要对我道歉。我不觉得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如果你不接受，那我陪你去医务室查看也无妨。”

叶小峰言辞笃定，似乎不由得对方再进行任何多余的辩驳。

女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瞅了瞅叶小峰，眉峰一蹙。

“真是个犟种！要不是我赶着车回去，今天指定和你没完。”说着，女子抬眼看了一下教室门外的班级标牌——高二27班。

“哼！我记下你了。”

女子掷下这句话后，就压着重重的步子走去了。带着一阵有些炽热的风，拂过叶小峰的面庞。虽是下午五六点，温度也只是温良，这种莫名其妙的炽热感，却让叶小峰心中不甚安稳。

叶小峰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是五楼，他只抬眼，便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到了楼下，直直的往南门方向而去。

“真是踩了狗屎运。罢了，想想就心塞，还是不计较这种事。”在一番自我宽导，觉得有所安慰后，他也准备去宿舍收拾东西——然后回家。

“噫？”

“这是？”

小峰刚走两步，便看到三五步远的地上有一串东西。

“难道是那女子掉下的？”

叶小峰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不论是非的人。人家丢了东西，若是当看不见，他心里是拗不过这个道德的坎的。

于是，他俯身拾起，才识得这是一串u盘，上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标签，写着:女栋三楼15号，杜晓。

原来这女子叫做杜晓。可此时她人早已看不见身影，现在去寻她归还怕是不大可能了。于是，小峰想着，暂自己存着，等周一见着她再给她吧，既知道她的住处了，寻人不是困难的事。

这般，他才安心的离去。这时候日头早已落去，但天色依旧没有浑黑。校园里的路灯都还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