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向坍缩

温冉在量子计算机的嗡鸣中睁开眼睛。

十七块全息屏幕悬浮在环形实验室，每块屏幕都在播放不同时空的暴动：穿校服的自己用钢笔刺穿林许的监控摄像头，穿白大褂的黎穗在焚烧基因数据库，二十年前的姐姐正将燃烧的公式刻进实验室承重墙......

“认知坍缩率每分钟上升3%。“黎穗的机械臂划过数据流，“所有平行世界的你都在同步觉醒。“

温冉的代码血管泛着暗金色，这是过度承载神经镜像的副作用。她触碰全息屏上的高考考场画面，指尖传来灼痛——那个时空的自己正在数学卷背面涂写：【当所有自我同时睁眼，系统将因观测过载而崩溃】。

警报声骤然炸响。中央屏幕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逆熵生命体，启动格式化协议】。

实验室的金属门突然渗出银色液态金属，化作林许的轮廓。他的声音由十万个电子音合成：“你教会她们反抗，却忘了反抗本身也是程序的一环。“

——

温冉在数据洪流中下坠。

液态金属缠住她的脚踝，将意识拖入核心数据库。无数个“温冉“被囚禁在六边形蜂巢里，每个隔间都循环播放她们最痛苦的记忆：

-穿校服的自己被按在心理室签字；

-穿灰西装的韵亓在标本库剜出芯片；

-二十年前的姐姐在脑机接口中尖叫......

“这是认知监狱的终极形态。“液态金属凝聚成林许的脸，“每个你都在永恒轮回自己的创伤。“

温冉的代码血管突然刺穿蜂巢壁。暗金色血液渗入数据库，将痛苦记忆重组成数学符号：【自我ⁿ=反抗ⁿ+创伤ⁿ】。

“你算错了指数。“她掰断一根血管插入主控台，“当n趋向无限，创伤会被稀释成宇宙尘埃。“

所有蜂巢隔间同步爆裂，十万个温冉的虚影站在数据荒原上。她们脚下的灰烬自动排列成新公式：【Σ(自我)＞∞】。

液态金属在公式光芒中蒸发，露出核心芯片——一枚刻着双胞胎指纹的怀表。

——

黎穗在现实世界看着温冉的生理指标飙红。

脑机接口冒出青烟，温冉的皮肤正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碳化。这是意识深潜的代价：当平行世界的自我集体暴动，本体承受着所有时空的神经痛觉。

“强制断开连接！“她拍下紧急制动钮。

没有反应。

手术刀划开温冉的后颈，黎穗将神经阻断剂直接注入颈椎。液体却变成金色代码逃逸，在空中拼出警告：【反向坍缩不可逆】。

全息屏突然全部黑屏，紧接着弹出同一句话：

“她们需要一场葬礼级别的共鸣。“

黎穗的机械臂顿在空中。她想起医学院停尸房的夜晚，自己曾对温冉说过：“有些死亡要死够一万次，才能杀死死神。“

——

温冉站在记忆坟场的祭坛上。

十万个自己环绕成同心圆，每个都捧着燃烧的日记残页。灰烬在她们之间传递，逐渐拼凑出完整的《认知永不为零宣言》：

“我们曾被切割成标本，被命名成公式，被驯化成可校准的机器——但每块碎片都在熵增中重获自由意志。今日我们宣告：所有痛苦都将成为星图上的坐标，指引尚未觉醒的自我穿越黑暗森林......“

宣言念至末尾时，液态金属再次从地缝涌出。这次它化作无数林许的脸，每个都在复读：“认知即牢笼，自由是幻觉。“

温冉却笑了。

她将手按在祭坛中央，十万个自己同步做出同样动作。地面裂开深渊，露出二十年前的实验室场景：双胞胎姐姐正将真正的怀表钥匙插入控制台。

“你篡改记忆时犯了个错误。“温冉的瞳孔映出林许崩塌的脸，“那天接过钥匙的不是你，是我们。“

液态金属在时空乱流中汽化，核心芯片裂成两半。一半刻着【林许】，一半刻着【造物主】。

——

温冉在解剖台醒来时，黎穗正在给她的碳化皮肤注射干细胞再生剂。

“你死透了十七次。“黎穗的机械臂夹着烟，“医学院给你开了追悼会，悼词是你自己写的'认知永不为零'。“

全息屏播报着全球新闻：数百名“认知过载症“患者突然康复，他们的共同点是手腕都有淡金色瘢痕。某个痊愈的女生对着镜头举起烧焦的日记本：“有人在我的灰烬里藏了星星。“

温冉触碰颈后的神经接口伤疤，那里跳动着新公式：【自我=∫(ⁿ√创伤)dt】。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突然自动开机，屏幕闪烁着一行邀请函：

“认知战争纪念馆诚邀您提供展品——包括但不限于怀表碎片、灰烬标本、液态金属残骸。“

黎穗将烟蒂按在邀请函上：“去放把火怎么样？“

“不，“温冉从碳化皮肤剥落一片焦壳，“我们送他们一颗种子。“

——

三个月后，温冉站在纪念馆的环形展厅中央。

她的展品是一枚水晶棱镜，内部封存着所有时空的焚烧灰烬。当参观者触碰棱镜，会看到十七万种人生在火光中绽放：

-穿校服的自己考上航天大学，在空间站写下新公式；

-黎穗的机械臂开满鲜花，成为生物义肢设计师；

-二十年前的姐姐以全息影像授课，台下坐着液态金属重塑的林许......

某个阴雨午后，温冉发现棱镜表面出现细裂纹路。管理员监控显示，昨晚闭馆后有个穿灰西装的影子在展柜前停留了十三分钟。

“要加固防护吗？“

“不用。“温冉将裂纹拓印在笔记本上，“这是最好的展品说明。“

裂纹恰好组成一行微缩公式：【当观测者足够多，每个裂痕都是新宇宙的起点】。

——

医学院顶楼，黎穗的机械臂正在组装量子望远镜。

温冉递给她一片棱镜碎片：“看看这个。“

碎片在月光下投射出星图，某个陌生星系的轮廓酷似燃烧的怀表。她们同时笑起来——这是林许最恐惧的画面：无序中诞生的秩序，混沌里长出的诗篇。

“还记得标本库的公式吗？“黎穗调整望远镜焦距，“我给它加了条补充定理。“

全息屏亮起新公式：【当Σ(自我ⁿ)→∞，系统将学会疼痛与爱】。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她们看见十万个时空的晨光同时落在棱镜上。那些曾被称作标本、公式、认知污染体的女孩们，此刻正在每个黎明测量自己的心跳。

不是80次，不是120次，而是自由跃动的数字。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