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小的幸福
蓝桦城，菜市场。
夜幕将至，熙熙攘攘的声音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
商贩们陆陆续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匆匆忙忙向家里赶去。
这或许是一天中，最慌乱而又最悠闲的时刻。
而在一个鱼贩摊位上——
一个长着毛茸茸兽耳的狼女，尾巴呼哧呼哧地晃悠着，双手扒在水桶边缘，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桶里面。
确切地说，是盯着那只翻肚皮的鱼。
她已经盯这只鱼很久了！
尽管肚皮翻了过来，可这条鱼依旧在倔强地呼吸，时不时摆一下尾巴。
证明自己还顽强地活着。
“呜……”
芙洛拉微微鼓起脸颊，她也没有想到，这条鱼会这么坚强。
活鱼和死鱼的价格天差地别，芙洛拉可买不起活鱼。
可是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了……
她还记得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只瘦瘦的小猫人儿趴在她身上，腻腻乎乎地喊着：
“芙洛拉姐姐，鱼~~想吃鱼~~”
芙洛拉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温柔地抱住小猫人儿，轻轻地哄着。
她已经很努力了，连着打了好几份零工。
可是在佣兵工会、在酒馆打工赚的那几枚银币，根本就不够整个孤儿院的开销。
天快要黑了。
可翻肚皮的鱼依旧执着地游来游去。
芙洛拉的心情慢慢低沉了下来，琥珀色的眼眸中，也渐渐蒙上一层失望。
她能想到那些脏兮兮的小屁孩儿们守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她的样子。
如果自己空手回去的话……
大概要哄很久吧。
再等一小会儿。
就等一小会儿。
芙洛拉的内心挣扎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扑簌扑簌地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一双粗糙的大手伸到桶里，一把抓住了这条翻着肚皮、却无比热爱生命的鱼。
芙洛拉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鱼摊大婶举起木棒，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一声大喝：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吃俺一棒！”
“嘭”的一声。
风声呼啸间，鱼摊大婶狠狠给这条鱼的脑袋来了一棒槌！
这条鱼用尽最后的倔强，挺了挺尾巴——
它想起了那天夕阳下的游泳，那是它逝去的青春。
一滴水珠，从它的眼角悄悄滑落。
或许，这就是鱼生吧。
总有些事情，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发生，所以只能接受；
总有些东西，不管躲不躲避，都要来临，所以只能面对。
希望可以被红烧，在生抽、料酒、和大火炒起的糖色中，赐予我一个绚烂的死亡。
我不喜欢清蒸自己，真的。
还有……
我的鱼生，一片无悔。
大棒槌拿开，这条鱼眼中的光，也渐渐消失。
鱼摊大婶将麻绳穿过鱼鳃，利索地扎了一个结，系在了芙洛拉有着几道伤痕的手腕上。
然后无所吊谓地在腚上抹了两把：“你是城东孤儿院的吧，经常看你收市的时候，来菜市场买东西哦。”
“嗯！”芙洛拉点了点头。
“正好，送你啦，反正这鱼快要死了，你拿去好了！”
“谢谢大婶！”芙洛拉的眼睛眯成了月牙，“但是，钱还是要给的哦。”
“不用不用，就算带回去，我也吃不了几口……天天吃鱼天天吃鱼，都几把快吃吐了。”
大婶嘿嘿一笑：“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是锅盔！是大饼！是拌了超多麻酱的凉皮！”
“谁几把爱吃鱼啊，刺还多，哎哎哎……不是说了不要钱的嘛……”
鱼摊大婶还在自顾自说话的时候，芙洛拉已经从打了补丁的裙腰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手帕。
那手帕的边角上，似乎绣着一只……哥布林？
轻轻展开，芙洛拉拿出了十几枚铜板，递给了鱼贩大婶。
精致的俏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眼中也是认真的神色：“买东西是要给钱的哦。”
“好……好的。”
被芙洛拉温柔的气势所压倒，鱼摊大婶挠了挠头，还是收下了那几枚铜板。
多给了好几枚呢……
等她抬头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芙洛拉的影子。
……
天黑黑。
远处，迷失之森的山脉连绵起伏，像不甘心蛰伏的巨兽，在最后的夕阳下，散发着光芒的轮廓。
夜落了下来，城东的小路上，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芙洛拉哼着小曲儿，手中拎着那条此生无悔的胖头鱼，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着。
之前，她都是在傍晚时分，走在这条小路上。
如今天黑下来，就仿佛小路屏住了呼吸一般，那样安静。
安静到一路的虫鸣，都显得有些聒噪。
她看着远处阑珊的灯火，心中泛起浅浅波澜。
那些回家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她轻轻抖了抖耳朵，只听到了温柔的风声。
是做饭的声音吗？
又或者，是小孩子高喊“爸爸回来了”的声音；
是老人拿着蒲扇，在院落中乘凉聊天的声音；
是佣兵们举起酒杯，喝酒猜拳、争得面红耳赤的声音；
是沐浴后的妻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扑在丈夫怀里的声音……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眯成了月牙，似乎从别人的幸福中，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那般。
就在这时，芙洛拉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然后慢慢蹲下，从靴子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匕首，横在了自己面前。
她盯着前方的草丛，眼中有些警惕。
“谁在那里！出来呀！”
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一道黑影嗖地一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芙洛拉发出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匕首也慌兮兮地在空中来回划拉着。
“你、你不要过来呀！！”
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句“喵呜~~~”。
裤脚间传来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的感觉。
她睁开眼睛，轻呼了一口气。
什么嘛，就是一只小黑猫呦。
芙洛拉脸颊微红，蹭蹭蹭站了起来，拍了拍腚上的灰。
她叉着腰，低着头，很有气势地看着那只小猫咪。
小猫咪“喵呜呜”叫着，抬起头，也很有气势地看着芙洛拉手里的鱼。
“哼，想吃鱼啊你……”
她莞尔一笑：“那就跟我走吧，一只小猫咪嘛，小猫人儿我都喂过呢。”
她抱起小黑猫，慢慢走着。
很快，远处破旧的孤儿院，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在看到院门口那辆熟悉的马车时。
芙洛拉微微怔了怔，随即，眼中荡漾着莫名的神采。
莱恩大人……
她依然是那种很轻松的步调，小跑着过去了。
只是嘴里哼唱的歌谣。
是从未有过的开心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