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应该留下来
时间来到中午。
树上的蝉儿不知疲倦的嘶鸣，好像想在最后的炎日里，为大家留下不被遗忘的痕迹。
热烈的阳光落在洛城第六拘留所的铁门上，反射的光辉有些刺眼。
吱呦——
铁门被从里面拉开，发出铁销摩擦的独特声音。
一名穿着T恤牛仔裤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眼太阳，少年的身子晃了晃，苍白的脸上有着疲惫和深深的迷茫。
摇了摇头，少年把身体贴着墙角，缓缓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里正对着太阳，便是贴着墙角也没有阴凉的地方。
只是忽然间，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浮现。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松垮背心，褐色长裤，黑布鞋，好像个种地老汉的瘦小老人。
少年脸上有了明显的表情变化。
他的双拳忽然间握紧，俊俏的脸上闪过不解，埋怨，愤恨，伤心……最后又化为一片茫然。
少年把拳头松开了，重新低下头，像是没看到老人般，继续往前走。
老人似乎在这里站很长时间了，他背着手，因为炎热的太阳，黝黑的皮肤有着汗水的反光。
少年快要经过他的时候，李保田开口叫了少年的名字，“成龙啊！”
少年的身子一下停住了。
他的名字叫做成龙，尚成龙！
李保田看着尚成龙，“你要去哪？”
尚成龙低着头，默不作声。
李保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
布满风霜的手心里，是一枚钥匙和一张银行卡。
“拿着！”
李保田突然加重了语气，“人老了，都会犯错，所有人都可以恨他！但是你……我希望你不要恨他！”
一阵沉默。
尚成龙抬起了头，目光在老人手心看了看，最后落在老人脸上。
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尚成龙说出了几天里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为他是我爷爷？！”
…
起风了，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忽然就下起了雨。
在拘留所待了好几天的少年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名穿着笔挺西服的高大青年走到李保田的身边，把手里的雨伞往前送了送。
雨伞遮住了李保田头顶的雨水，青年的半边身体却很快被雨水淋湿。
李保田看着手里的钥匙和银行卡，举起手送到了青年的面前。
青年看了一眼，“李老？”
“成龙是个好孩子，他还小，有些事情一时想不通…”李保田笑了笑，“老头我一把年纪了，可不会知法犯法，这都是自己攒的，干净的，你帮我交给成龙。”
青年这才将钥匙和银行卡接过去，放入了自己的西服口袋。
大雨中，高大的青年和瘦小的老头撑着一把雨伞，缓缓往着路边走去。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车牌0012，12号。
代表着洛城警卫总局，局长的车牌号！
两人走到车旁的时候，立即就有守在这里的人员将后车门打开。
不过李保田看了一眼，并没有坐进车里。
他背着手，眼神示意了下一旁，“陪老头我走走？”
青年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撑着伞陪李保田沿着路沿散起步来。
“其实，李老您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喔？怎么说？”
“我听说过您的事情，谭老，尚老，还有您，当年如果不是三位，只怕洛城早在三十年前就不在了。”
李保田轻咦一声，停下脚步，诧异的看向青年，“尚老头都做出那种事情了，怎么好像你还挺尊敬他？”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功同样不能够被泯灭，站位不同，但是尚老曾经也是英雄，他几十年里为洛城做下的事情，值得被每个人敬佩…”说着，青年顿了顿，又补充道：“文老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保田咂了咂嘴，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
只是他却忘了，里面的烟已经被他抽完了。
大早上就在拘留所门口等着，也忘了去买。
这时，一盒香烟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李保田看看香烟，又看看青年。
青年微微笑道：“警卫局和执法局一样，我也不会知法犯法，这不算贿赂。”
李保田呵呵笑了，从里面抽出一支，青年连忙拿出火机为其点上，接着自己点了一支。
两人就这么在雨中，撑着一把伞，抽起烟来。
“什么贿赂不贿赂的，我们是平级……不对，你现在是警卫局局长，我却不是执法局局长了，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嗯，你比你那个猪脑袋上任要好，你这个要怎么说呢……对，叫体桖老人。”
青年笑着，没有接话。
李保田又说：“三十年前啊，其实算不得什么，都是老谭还有……那个脑子里进屎了的尚老头，还有文老……老头子我其实一直很敬佩文老的，老尚那个傻子就是比不上文老……
三十年前……其实就算没我们这些老东西，洛城也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喔，差点忘了，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哈哈！”
好像是一支烟让李保田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的话絮絮叨叨的，“我是不懂什么政治了，但老头子老了，活的时间长了，也是懂些道理……功劳不在谁谁谁，大家都是自愿的，真正想做些什么的……英雄不英雄的，谁又在乎这些？大家从来没有求过回报……”
雨继续下着，打在雨伞上啪啪作响。
一支烟抽完，两人朝着车的方向走回去。
一直默默做听众的青年突然开口了：“其实，李老您不用自责，您坚持了一辈子，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您应该留在洛城。”
李保田眯了眯眼睛，注视着青年。
青年有神的双眼并不避让，“这也是文老的意思。”
已经走到了车门前，青年的半边身体完全被雨水打湿。
李保田咂了咂嘴。
青年顿时又把香烟递了过去。
李保田这次把香烟整盒拿了过去，笑着指了指青年。
“其实，我对不起老尚，我应该看着他的，在他犯错的时候打醒他……啧！那老头啊，真的是该死……嗨，人老了，容易絮叨……跟你说这些干嘛……”李保田笑着，接着拍了拍青年的胳膊，“走了。”
转身，老人走出雨伞，瘦小的身体躬着腰，背着手，没入雨中。
垂帘般的雨水落下，这次却没有落在老人的身上。
老人的背影还是那么普通，但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光芒，连天上的雨水都自己避开这位老人。
青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忽然抬起一只手朝着老人的背影郑重的敬了个军礼。
“警卫局易羽，送李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