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走错了路
市政大楼最高层的一间办公室。
一名穿着西装，面目威严的老人坐在这里。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窗外的眼睛同样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砰！
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群人接连走了进来。
军装，警服，西装，唐装……
一个个服装不一，但极短的时间里，大而空旷的办公室里面便进来了十几个人。
轩辕真落在最后。
待所有人进来后，他把门关好，双手交叉站定，目光同样落在了那名唯一坐着的老人脸上。
一向喜欢挂着随和笑容的他，此刻面容严肃，只是站在门口，作为一名侍卫。
人群里，李保田站在最前方中间位置，看着那名坐着的威严老人。
“老尚，你不应该的！”
尚为方随着这句话，回过了神。
他那双不曾因为年老而昏黄的眼睛在面前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又回到李保田身上。
“李保田，你来了，我在这等你一晚上了。”
尚为方就像是和老朋友闲谈一样，语气絮絮。
“其实，我一直看不起你，因为你太粗俗了，比……”尚为方像是要找个人做对比，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站在李保田左后方一个位置的张德军身上。“对，比这个姓张的小子还粗俗。”
“只是没想到啊，几十年过去了，原本的乡下土包子已经做到了执法局局长的位置。”
尚为方说着，缓缓长舒一口气，“但我现在还是看不起你，这次不是因为你粗俗，而是因为昨天晚上，你就应该过来的，你的能力，比不上老谭。”
李保田看着尚为方这个和自己不对付了几十年的老朋友，忽然想抽烟了，但是他忍住了。
李保田右手边，一名三十多岁，穿着警服的高大年轻人上前，把一叠文件放在了尚为方面前。
尚为方看了这年轻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不用看了，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其实……我最开始的打算，对我们洛城十分有利，我们能把我们城外的田地再扩大一倍，这样我们这儿就有更多人能吃饱饭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不受控制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李保田左手边，一名穿着西装，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尚叔叔，你的确错了，因为你的错误，我们这次死了五百四十一个人。”
“五百四十一……”
尚为方念叨着这个数字，紧紧闭上了双眼，这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尚为方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吗？”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鼎谦，听说月淑这次差点也遇难了，是尚叔错了，尚叔对不起你父亲，月淑看不上家康是对的……”
李保田说话了，“不，你最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用了一辈子守护的洛城人民，是那些牺牲的战士和百姓！”
“……”
终于，好像有说不完话的尚为方感觉张嘴都没力气。
“我家里……那些不成器的东西，都抓完了吧？还有我那些糊涂手下，邱鹏，王百兴，房会东……”
尚为方不停念着一些人名。
李保田看着他，“抓了，来见你之前，都抓完了，你是最后一个。”
尚为方这才点了点头，一瞬间，他似乎轻松不少。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急忙抬起头，“我家，有没有搜出些有用的东西，我的卧室，书房……对，书房里，应该还有些值钱的，那些小娃娃就爱把找到的好东西往那藏。”
李保田深深注视着尚为方，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吗……”
尚为方的瞳孔开始变得迷茫。
不对啊，应该有的啊，有能卖钱的东西，洛城财政缺钱……
可是，没有的话，难道他这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件错事吗！
而就因为这一件错事，他就差点把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洛城毁掉吗！
太阳初升，透过窗户，第一缕阳光洒在了这位老人脸上。
尚为方突然觉得好刺眼，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但还是努力看着李保田。
“李保田，原来……老谭一直没看错你，你……比我……强……”
……
从尚为方的办公室出来，十数人接连离开。
最后只剩下李保田和轩辕真。
两人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会议厅的位置。
会议厅的门开着，一名头发黑白驳杂的老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从窗户望出去的洛城。
这次轩辕真连门都没进，待李保田进去后，他便把门关好，守在了门外。
李保田走到了老人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色。
“尚为方呢？”老人问道。
“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最后一口气没上来。”
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是一个好对手，可惜，他原本不应该走的这么仓促。”
李保田摇摇头，“可是他错了，他错了这一步，颠覆了他走了一辈子的路。”
听了李保田的话，老人沉默。
老人和李保田不同，尚为方虽然说看不起李保田，想着压李保田一头，但其实两人一直是朋友。
但老人和尚为方却从来不曾做过朋友，因为两人是对手。
所站的位置不同，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可就是这么突然，这个棘手的老对手就那么自己给自己把桥炸了，然后一下子跳进了污水河里。
明明会游泳，但就是死活不自救，非要把自己给溺死在里面。
原因是什么？
“他太急了，有些事，急了就会出错。”老人这话像是说尚为方的，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保田看了老人一眼，轻笑了笑，“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的人办了错事，这就是一件坏事。可他办错事的时候，被别人看见了，会让人意识到：喔，原来不能这么来，要换个方法，这似乎又变成一件好事。
人呐，就说跟这太阳比起来，真短。可是呢，他又好长，能活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长到每天睡醒，都要想想这路该怎么走。
毕竟路那么长，后面还那么多人，自己走错了，后面的人可能也要跟着走很长的错路，等到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想要走回来，不管是后面的人推着，还是要找回那看不清的路标，都太难了。”
老人没说话，沉默良久，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拍了拍李保田的肩膀。
他其实和李保田的关系没这么亲近，因为李保田的位置本应该和谁都应该亲近，可是李保田就是和尚为方亲近一些，哪怕只是年轻时的一点点私交。
老人和李保田，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太阳完全升起后，李保田吐了口气，“我准备去京城一趟了，白先生在那边等着我，说成与不成，都同意和我走一趟东边。”
老人看着他，“真决定了？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周围的情况，第一大区和第三大区那边……对我们非常不利。”
李保田呵呵露出一个纯朴的笑容，就像几十年前，那个饿了几天几夜，第一次吃到饭的乡下小子。
“利不利的都是打出来的，都被人闯进家里砸房子了，总不能还缩着脑袋。
你们是家里当家的，管钱的，管家事的，没有你们，就什么都没了。
我呢，说白了就是个没什么本事，会些拳脚的护院打手，平时也没什么用，现在派上用场了，看门狗都能叫上两声，我怎么也得上去咬下两块肉。
而且呢，白先生是文化人，跟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不同……啧！这种事情就是麻烦……”
李保田说着，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再看一眼。
但是现在能看一眼，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