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廉价之爱,得不偿失
换宿舍了!
大学三年级,终于可以换宿舍了!
接到学校的通知后,我们专业像是一锅沸腾的粥,一同欢呼起来。
分配的新宿舍在新校区,正好是猪皮的那一栋宿舍楼,站在窗边,拥有的是同样的辽阔靓丽的景色。它的格局是四人间,也就是说,我们原本的六人宿舍将拆开成为四人宿舍,有两个人注定要出走。班长说,这将由辅导员、中队长来安排。
李武隆曾为我描绘过一个计划,他想拉着我一起出走,再加上胖墩、廖青山两人,我们四个人可以组一个宿舍,不仅平时生活融洽、玩游戏方便,团建也叫得动人——自从上次大家一起出去吃自助餐后,我们宿舍已很久没有再聚过餐,期间李武隆推荐过无数个餐厅和饭馆,分享过无数个套餐与优惠,可大多都被舍长和姜阳林以太远、太贵、不太爱吃等等理由拒绝。阿鹏倒是没什么所谓,而方植奇早已打定主意不参加我们的团建,他决心要做留守在我们宿舍的看家人。
辅导员安排的名单很快出来了,我们宿舍留下的竟然是我、阿鹏、舍长和方植奇四人,李武隆和姜阳林被分配到了别的宿舍,还是和不同专业的人拼住。
反复查看过才发现,只有我们宿舍出去的两个人是和其他专业的学生拼住的,其中原因不难理解:我们宿舍本就是专业里的最后一个宿舍,挨着其他专业,而换宿舍后将六人分摊为四人,无法整除而多余的男生自然就从我们宿舍中抽取,和其他专业同样多出来的男生分在一起。
名单出来之后,李武隆便来私下问我:“走不走,杨树燊,就像以前我们说的那样,找胖墩和廖青山凑一个宿舍,吃喝玩乐都舒舒服服的。”
我有些疑惑:“辅导员安排的名单不都出来了吗?”
“那个可以自己换的,只要跟你换的那个人同意就行。”李武隆说,“她又不会对名单,只是不想我们自己搞来搞去一团糟而已,换几个根本没所谓。”
“胖墩应该跟他们原宿舍的人在一起,这样换法我们得劝动他们宿舍其余两个人,这基本不可能。”
“为什么?”
“你想啊,这次分配里胖墩和廖青山,和他们原宿舍的两个人在一块,要是私自置换宿舍,我们不是要征得那两个人的同意吗?你觉得,他们情愿和两个素未谋面、不同专业的人在一起住,还是住过了两年的老舍友一起住?”我仔细分析道,“虽然说阳林和我换他肯定是愿意的,可你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劝动胖墩宿舍里的人了,或者你去劝一下那两个隔壁专业的男生?让他们和胖墩、廖青山换一下?”
“这有点难,我和那两个人不熟。”
“那不就是了。”
“那要不你和阳林换一下?我隔壁专业里也有几个朋友,我让他们换过来,这不就好了。”李武隆换了个主意,“虽然你不认识,但他们挺好相处的,我的朋友,你大概率也合得来。反正我不想和阳林一起住了。”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道:“算了,我不换了。”
“为什么啊?”李武隆很是不解,“你不是早就想换宿舍了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脱离他们,你又不愿意了?你不会怕被辅导员追责吧?放十万个心,真不会的,我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当初也是这样搬过来的,他们说了私下可以换。”
我摇了摇头,搪塞道:“我只是懒得换。”
“别啊,又不麻烦。”李武隆还想劝我,“你和他们仨平时作息都有点冲突,你喜欢睡懒觉,他们早起绝对会吵醒你。”
可是他们除了早上,其余时间也并不吵啊。我心想。
“算了算了,你别劝我了,我不想换。”我坚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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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过六人间的人才会知道,四人间有多么宽敞。四张上床下桌简单地摆放在房间两侧,床下富余的空间可以吞纳完一个人的所有行李物品,那张和床一样长的桌子,和人一般高的书架与衣柜,打扫起来轻松又方便,不费什么力气。虽然卫浴一体,但它位于外边的阳台,只要将阳台门一关上便再也闻不到厕所的气味。阳台面积看上去相差不大,但它不同于虽长但窄的旧宿舍的阳台,当我们的洗衣机无奈之下只能放在门的后方以供它排水之后,门垂直打开时就像是将阳台横腰斩断一样。新阳台若是俯视看来,它是一块公平的正方形,门位于这块正方形的左下方,而洗衣机正好可以放在门的右边,跟完全打开时的门板相对,两者互不影响。
从阳台往外望去,是绿草如茵的足球场,和其旁边的二十几个篮球场与球场边缘立着的四十几个篮球架,等到黄昏时分,上面就会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看得远些,是我们学校的牌坊与门匾和那个象征着欢迎的雕塑,是凌晨一点钟仍有教室在亮着灯的教学楼和那颗不灭的长庚星,是晚上会闪烁着灯光的河上巨兽和那条宏伟的长桥。若是探头出去,还能看见碧绿烟波的湖,和两岸垂着枝条的柳树。除此以外,其余的全部面积,都是那片充当背景的天空。
阳台能看见的天空,就像是站在操场中央往天上看去的那片天空一样,既宽阔又毫无遮挡,能数清到底有几片云朵,也能欣赏到好几道云朵被风吹散后在天空这块画布上留下的印痕。来阳台看云,逐渐成了我在宿舍里最感兴趣的事情之一,有时云朵饱满像一只大肉包子,有时又残缺得像一片羽毛,像沾染在天空这块蓝色的背景布上的一块白色的彩墨似的,拖着未着重落笔的淡尾,简单且随意。有时云朵厚如冬天积雪,漫天弥布,在阳光照射下分成一片又一片,像是摆放好的贝壳,有时它又稀薄如烟,像是纷飞的蒲公英,又像是羽绒衣里的绒毛,飘着飘着不像是快要消散,反而像是要降临在人间一样。
人间最逍遥莫过于天上云。
我倚在阳台的边沿上抬头仰望,觉得美好的生活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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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的相处居然非常融洽,垃圾全凭自觉去倒,完全没有规定哪天由谁负责,竟也井井有条。平日里只要一有人上床,无论他是不是睡觉,大家都会默契地安静下来,即使他在早十点钟、晚八点钟上床,其余三人也能为其创造一个舒适的入睡环境。
这种宿舍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我从未想过它会实现在我身上,可是自从李武隆和姜阳林走后,好像一切的完美都水到渠成。
我不禁庆幸自己做的选择。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抱有一种错误的观念。那就是他人所犯之过失,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同犯,因为前车可鉴,所以顺理成章。比如说李武隆在有人休息时吵闹,那便有人在他休息时自顾自地喧哗,即使李武隆训斥他,后者也能拿前者曾经的所作所为来反驳回去。
可这种报复性的行为,恰恰是宿舍和谐的最大阻碍。我们都曾对影响他人休息的行径憎恶十足,可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要让自己成为过往最讨厌的一种人之一,做自己最为不齿的事情,如此一来,我们批判犯错者的凭借何在?长此以往,我们还会有立足于自己价值观的坚定的是非判断吗?再罪不容诛的恶事,也可能在潜移默化中被我们接纳,那时的我们究竟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们有许多途径去维护自己,可是若仅仅采取以恶制恶,最终的自己便如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从这两年的六人宿舍生活的反思中,我最后深刻地认识到:一个宿舍,重要的并不是志同道合,也不是彼此了解,而是互相尊重。我和其余三人,的确不是意气相投之辈,可那真的重要么?与其跟一些所谓的“知根知底”、有“共同语言”的人住在一块,不如选择会为彼此留下尊重空间的人,因为前者不过是相对来说的优选。李武隆不是我的知心朋友,也并不为我所欣赏,和他住在一起,早晚会让自己失望。
认识到了自己的敏感之后,我不由得想起大一刚入学时,自己在心里暗暗地对舍友们减分的事,觉得他们缺点太多、太大、太难以理解。然而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大家都是互相看不惯的陌生人,暴露出来的欠缺并非真的无法容纳,只是心里头的偏见不允许自己妥协。
现在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阿鹏的倔强真的令我生气吗?他只是性情如此,即使口头上不肯因为打呼噜影响我睡眠而向我服软,可他还是会尽量控制自己,睡前疏通鼻子令自己呼吸顺畅;阿鹏总是默默地在为宿舍的大家做事,光是洗厕所,十次有九次都是他独立做的,除此之外,带饭、分享答案、江湖救急的跑腿、教我们完成大作业等等……他不知道帮了我们多少忙。拥有阿鹏这个舍友,难道不是我的荣幸么?
姜阳林本质上就是一个幼稚而天真的小孩,他不像李武隆藏得那么深,反而表现得特别明显。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爱问,并且喜欢在问题中掺杂一些自己的卑劣的意见,无论是老师还是身边的朋友,都要被他的脸皮之厚无奈地气笑到。姜阳林极具搞笑天赋,他常常以一些荒诞不经的行为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而当我们挖苦、嘲笑他时,他又不会因为我们言辞中的某些尖锐或是过激而生气,他大度地宽恕我们,也从不为此记仇。谁说姜阳林的身上就没有宝贵的品质呢?他对世事天真而单纯可爱,心中依旧藏着善意。
而我呢?
我又在我舍友的心中取得怎样的分数?
我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了么?
这两年里,我们相处得并不算融洽,在早期,彼此之间的看不起与不认同浓烈得令宿舍内的气氛剑拔弩张,我们都坚持自己是正确的,而其他人的错误便不必证明。我不爱学习本专业的课程,平时的作业说白了也是不劳而获,有时因为自己懒让阿鹏帮忙带饭的次数多得难以计算,而阿鹏却从来都是自己去饭堂。我喜欢晚睡,有时还因打游戏打扰了舍友们的休息,一样懒惰、一样贪玩、一样粗心大意、一样爱施己所不欲于人,自己明明没做到的约定,却要求他人来履行。在他们眼里,我其实早已满目疮痍了吧。
我悚然一惊。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分明不是这样一个“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人,我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违背初心、法律或自身道德认识的事情我绝不会去做,我自认自己能称得上是一个还不坏的人。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他们面前暴露出那么多不可理喻的缺点?
我不由得想起张澄月当初那句话:[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做的那些你认为是错的事太多,是会产生偏见的。]
对他人的偏见,竟然反令自己表里不一。
曾经我是那样地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可当自己一步一步跌落尘埃以后,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我在别人眼中,是这般狼狈不堪。
我叹了口气。人总是在成长过程中不断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这句话说的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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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杨树燊作:
“偏见是人们脱离客观事实而建立起来的对人、事、物的消极认知与态度。”
以前我一直觉得,偏见单纯是偏见者对被偏见者的恶意,而这种单向的恶意不会对实施者反弹出任何不好的影响。
可是最近我发现,从人对某个对象产生偏见时开始,其身上的某些无理的缺陷便会随之为后者披露,比如说以偏概全的主观臆断,比如说表里不一的双重标准,比如说不可理喻的强词夺理,比如说锱铢必较的心胸狭隘,甚至有时会养成人心的桀骜与过度的自信。而在这种破绽百出的姿态下,反而会引起被偏见者对偏见者的人格的超越。
所以我觉得偏见最可怕的,不是人会罔顾事实,而是人从产生偏见那一刻起便已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朝着最讨厌的事物暴露出来,像是主动地将击溃自己的力量送予了别人。
向我所厌恶的人送出一把锋利的剑,正当不屑一顾时低头自视,却发现自己满身都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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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旬。开学还没几天,广播台那边便突然通知我们说,一年前因改革而合并的学生组织又要拆分开来了。打听了原因才知道,原先负责广播台工作的老师因为怀孕请了一年的假期,而暂时顶替她位置的另一个老师突发奇想,想要通过合并建立一个新的媒体组织,可是效果并不令人满意。而休完产假回校的原负责人,在重新拿回管理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原先的广播台体制。
也就是说,编辑部又重建了。
当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时,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有些兴奋,以为去年未能实现的愿望,将在今年姗姗来迟地得到满足,以为当初没有下一届的遗憾,可以在这个秋天得到应有的填补。
可是,紫慧学姐在一次广播台会议后却告诉我们:由于20届编辑部缺失的缘故,21届的编辑部将由播音部成员负责招新,也就是说,没我们啥事了。
被抛弃的感觉在我们每个人胸腔间凝聚。
大家的失望愈来愈昭彰。
紫慧学姐话锋一转,告诉我们说播音部想返聘我们其中几位回去当顾问或是指导,教那些由他们招揽进来的新成员写稿,若是同意,一样可以在期末的综测中加分。
正当我们为此考虑时,吴棋虎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但那是播音部的指导呢,还是编辑部的指导?”
这个问题令我们沉默。
编辑部已经不存在了,从播音部负责新编辑部招新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失去了一样东西——传承。从此往后,重获新生的它也只能成为播音部的附庸,完全丧失掉作为一个独立部门所具备的精神与风气,心甘情愿地做着些迎合他人口味的稿件……我们对这样的编辑部感到陌生也感到厌恶,即便有朝一日重归旧位,彼此内心的失落就能因此掩盖掉吗?
就连新编辑部的部长都是比我们还要小一届的播音部成员,其中荒唐早已不言而喻。
已经不再是我们归宿的地方,还要我们重新回去打扫么?
我们不缺这一点综测分,我们缺的是一份公道。
所以,我们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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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隆最后也没乖乖地和姜阳林一同入住隔壁宿舍。他找了几个隔壁专业的朋友帮忙,私下里和另一个人互换了床位,如愿以偿地与他那几个朋友住在了一块,只是和我们专业的宿舍群相隔得有些远。如此一来,姜阳林便孤零零地住去了我们对门,开始了全新一段的宿舍生活,后来据他所说,他的新舍友都比较安静,虽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住得也还算舒服,彼此之间生不出什么矛盾,却也生不出任何亲密的好感。
李武隆回到学校了以后,果然对王亭雁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他下单了一杯奶茶外卖,留了王亭雁的电话号码,也许是想先投其所好地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可是王亭雁很快就察觉到了,她收下了那杯奶茶,在微信里将奶茶钱退回了给李武隆。
李武隆有些难过。
有一天晚上我们班上几个朋友一起玩游戏,因为大家都知道了李武隆和王亭雁之间的故事,便在语音里起哄。而正好这时王亭雁的游戏账号登录了,大家又开始怂恿李武隆邀请她一起玩,即便挤掉各自的位置也在所不惜。李武隆骂了我们一通还是没有照做。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散场后李武隆独自开了一个游戏房间邀请王亭雁,而王亭雁进来后只在文字聊天中发了一句话便退出了:[你到底想怎样?]
李武隆伤心透了。
他一边删除了和王亭雁所有的聊天记录,又一边来跟我诉苦,说他后悔。一天夜里,李武隆在游戏的聊天中用玩笑的口吻发来一段话:[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有种喜欢就默默!晚安,燊。还有!有一种成长叫一个人。呜呜呜呜——]
把我笑得死去活来。
我问:[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大半夜的是想让我笑得睡不着?]
李武隆道:[随便吧。她刚刚和廖青山说,再也不想理我了,再也不想和我玩游戏、和我说一句话了。随便吧,唉——]他沮丧地说着,[我今天因为她,还心急火燎地在老校区和新校区之间来回跑了两遍。我在手机上的游戏助手里设置了她和廖青山的上线提醒,她上线十几分钟后,廖青山就也上线了,急得我吃完饭就匆匆忙忙跑回宿舍。]
[你跑回宿舍做什么?]
[我想拉廖青山一起玩啊,这样他俩就凑不到一块了。]
[噢……]我恍然道,[你还是不放心廖青山啊。]
[没有。随便了。]李武隆先抑后扬般在聊天里发出一声哀嚎,[我的王亭雁啊!!]
我又被他逗乐:[什么叫你的?她哪一点属于你了?]
[随便拿下的。]李武隆发道,接着他又向我晒出几张截图,上面是几句王亭雁偷偷发在博客评论楼中楼的几句话:“李武隆到底喜欢啥样的女生呢?”“唉,我是李武隆的舔狗,我那么关心哥哥,哥哥却不愿意赞我的朋友圈和微博,我好可怜,我心碎了,李武隆还和我说88,李武隆不想和我聊天,唉。原来我只是没人爱的小笨蛋罢了。”
[哇,她真的发过这些?怎么现在才给我看?]
[真的,这是她在她闺蜜的博客下面的评论,在她自己的博客里找不到,我也是经朋友的朋友才知道的。]
我感慨道:[啊……那她确实,当初,很喜欢你。]
[唉……]接下来又是一大段李武隆的青春伤痛文学。
其实,我觉得李武隆看上去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伤心,他说的很多话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自黑卖惨,因为那好几个含泪的表情都让我无法想象出他可怜巴巴的神色。可是李武隆每夜直至凌晨三四点都睡不着又都是事实,他的黑眼圈千真万确地彰显着他对这段感情的留恋与难以忘怀,也许,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光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怎样认真严肃地讲述给我们听,我们也难以感同身受。
的确,我始终不明白李武隆为之难过的理由,他分明没有那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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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李武隆就这样又死缠烂打了一个星期,可形势似乎一直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有一天上课,我看着他在抽屉里默默翻着手机相册的相片,大多都是聊天记录、电影截图还有一些王亭雁博客里的自拍照,他看见我在看他,与我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又伏下身去自顾自地看着,他看完一张,便删除一张,直至将那个相册里的相片全部删掉。
我疑惑地问:“干嘛一张也不留?”
他轻声地说:“没必要留了。昨天我把她微信也删了。”
“彻底放弃了?”
“差不多。”李武隆又抬起头来,“可是,我发现,她还是在看我的公众号。我明明把公众号名字改了呀,她是怎么找到的?”
“嘿,”我轻笑了一声,“喜欢着你的女人,你就别想着把她甩掉。”
“喜欢个屁,”李武隆不无郁闷地说,“算了吧,已经没机会了。”
有些话李武隆当面永远说不出口,正好我们现在分开了宿舍,到了晚上,李武隆会主动来跟我诉说进展。而这天晚上我才知道,有一天李武隆和廖青山打游戏时,他们讲起了王亭雁的事,聊着聊着李武隆触景生情,竟闭着麦流起眼泪来。
[原来多喜欢就有多难受。]
[为什么哭?王亭雁也不在啊。]我疑惑地问。
[一跟他聊起以前一起打游戏的事,我就想到他现在还能和王亭雁一起玩,我却再也不行了,一时间就觉得很难受。]
[好吧。]我一边安慰一边逗他开心道,[早日走出来吧!忘掉她,然后继续当你的网恋教父!]
[已经快忘掉了。]
我语重心长地道:[你得正视自己的感情啊,别老是犹豫不决,该出手时就出手,太拖拉就什么都错过啦。我发现你,其实挺难弄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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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快忘掉的李武隆,有一天下午竟然请求我跑一趟廖青山的宿舍,我问他想做些什么,他述说道刚刚经过时瞄了一眼廖青山的手机,上面居然是和王亭雁微信聊天的界面。但他没戴眼镜,看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他让我再去看一眼,苦苦哀求多次,我只好答应。然而过去时廖青山已经锁屏了,我晃了好一会他也没拿起手机,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唉,应该让你早点去的。]李武隆在他的宿舍里跟我在微信交流道,[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主要是好膈应,我不敢答应王亭雁,就是因为有个朋友追过她,我不想伤我这个朋友的心。]
[还有这一层原因?]
[对。]
[何必呢,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明明是她喜欢你啊,大家都是公平竞争,更何况你的朋友已经失败了,他们之间最多也只剩朋友关系。]
[但现在,廖青山和她却聊得这么火热。]
[这……她也还是单身,跟异性聊天也正常啊。]
[可是廖青山知道我喜欢她啊。]
[你连人家微信都删了,还说什么喜欢呢?廖青山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强迫王亭雁不能和你身边的朋友聊天吧?]
李武隆似乎已经没心气再追究这些,[我居然,还想着跟她道歉,因为把王亭雁的微信单方向删除的事情。你觉得,我还应该去道歉吗?]
[不晓得。我个人觉得,你道歉可以,如果想单纯画上个句号的话,说些真话就可以了,不用准备这么多。]
[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了。]李武隆悲伤严肃地说,[我该怎么办呢?如果真的,到时候他们在一起了,你陪我喝一杯吧。]
[能不能以冰红茶代酒?]
[随便你。]
过了一个小时,李武隆发来一篇文字,并说:[帮我查漏补缺一下。]
我逐行逐句地读着,文字没有标明写致谁,可我们都清楚。
“应该跟你道歉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作,删你和屏蔽你都很不尊重你。删你的时候,其实没多想,想着早点结束这种煎熬,后面发现只是更加的煎熬。屏蔽你是因为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差到这种地步,给我的落差感以至于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反正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给你发信息了,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的意思,难道你真的有这么绝吗?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一天走出来的,到现在我看到我们曾经聊起的事物我都会难受或者流泪,我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我也不在乎以后了,再好也变不回以前,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真的挺对不起你这半年多来对我的喜欢。”
在我帮他稍微改了些语句之后,李武隆告诉我,短信已经发送出去了。
可接下来直到深夜,王亭雁都仍没有回复。
李武隆又去廖青山宿舍闲逛,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偷瞄廖青山的手机,回来之后气急败坏地告诉我说王亭雁回复了廖青山的微信,却没回复他的短信。之后廖青山又带王亭雁去玩手机游戏,李武隆也偷偷登录了,在好友列表里远远地翻查他们的战绩,一边咬牙切齿一边黯然神伤地仔细看着,像一只被抢走了过冬零食的松鼠。李武隆对我说,他以后也不可能再和廖青山打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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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
今年六月份的大学英语四六级成绩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公布。
我顺利通过了六级,即使成绩中规中矩,但这一次过的成功还是令我无比欣喜,心境沉浸在“又完成一个任务”的轻松与愉悦之中。然而宿舍里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包括李武隆和姜阳林,他们分数距离合格相差甚大,约有望尘莫及之势。
“你考那么高干嘛?”舍长开玩笑地对我说,“又不能把分数借给我。你要是借个50分给我,我不也及格了吗?”
大家哈哈一笑。
而来我们宿舍交流此次考试成绩的李武隆却叹了口气,“唉,本来就不好的心情,看见你过了六级,就又雪上加霜了。”
宿舍里只有我知道李武隆的故事,所以大家都以为李武隆的心情本来不好是因为四级并未合格。而我却知道,四级不合格根本不会让他流露出难过的神色,只会令其觉得有点可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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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公布之后几天,李武隆终于忍不住了。他让人去专程提醒一下王亭雁,而王亭雁的确没留意自己的短信箱,直至朋友提醒她才终于发现有未读的短信。可即便王亭雁已经收到了那条短信,她也没做任何表态。
我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当面和她说清楚呢?”
李武隆沮丧地摇头个不停:“没有必要了。”
“你真的只会网恋?”
李武隆答非所问地说道:“只要她看到短信就够了。”
廖青山依旧每天和王亭雁聊天、打游戏,有时还会给她带食堂的饭团,总之关系一天比一天暧昧。而李武隆呢,奔走于他的朋友间打听廖青山与王亭雁的发展,想方设法地阻碍他们的感情,单是我就已经被他麻烦了无数遍,登录我的游戏账号观战王亭雁的游戏对局,还让我点一下他的公众号文章看看浏览量会不会增加,有时甚至不知疲倦地安排我跟他轮流去廖青山宿舍偷看廖青山的手机。我当然不会照着他说的做,有时烦了,我会毫不留情地骂他,让他别再天天像个迷了路的疯子似的了。
有一日中午,我们俩一起出去学校外边的饭馆吃饭,一坐下他就又哀求着向我借用我的手机,想打开其中的游戏助手查看一下只有安卓手机才能显示的访客记录。
“你到底啥时候能清醒一点。”我无奈地说。
“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你可是跟我说了好多遍放弃了。”
李武隆没有说话。
“真的有这么放不下吗?”我看着他还停留在某个博客页面中的手机画面,“你跟她的感情只有短短的半年多,期间你们见面的次数少得难以想象,我实在不能理解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置她的心意于不顾呢?”
“你不懂,我们有很多共同圈子,她的脾气也很适合我,不然也不可能一起玩这么久的游戏。”李武隆头也不抬地说着,“如果不是我前任、我朋友的关系,我和她早就在一起了。”
我低着头看他,“我看你啊,就是因为,本来属于你的东西突然回心转意了,对你再也没有那么特别了,才觉得后悔、失落、不安。其实现在让你放不下的根本不是对她的喜欢,而是一种你本可以轻易得到的体面和旁人对你的艳羡。”
“没有……”李武隆的声音逐渐细如蚊蝇。
半晌,他熄掉手机,眼神飘向饭店的门外,此时的天阴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滴下水来,李武隆望着远处,目光呆滞。我第一次见他这么长时间不看手机,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那真切的失落的情绪,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往外溢出来。在以往很多个我对他产生不满的瞬间,我都想让他自作自受,得到该有的报应,好让他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从我眼前彻底消失。可是现在他终于像一条我想象中的颓败的狗了,我却又觉得这没有令我多么开心。
李武隆叹了口气,道:“我的大学,一事无成啊。”
低着头的李武隆,竟让我完全失去了对他说风凉话的欲望。
原来网恋教父也会在网恋中丢盔弃甲啊,也会在一败涂地后质疑自己。默然呆滞远望,黯然销魂断肠。
原来他自己也明白,他的大学生涯注定要两手空空地来,再两手空空地离开。四年时间,他枉费了学术与知识的灌输,也错过了旁人艳羡的校园恋爱,在有限的考试中,他从未得到任何一张证书,更没触及过什么荣誉,他的大学只有放纵的玩乐与彻头彻尾的失败。
是的,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无论是假设还是真理。他的失败毋庸置疑。
他会因此醒悟么?我确定不会,因为我太了解李武隆了,他的伤心、兴奋、挫败、振作,这些反复的情绪,根本无法对他的本性造成任何影响。甚至,他会觉得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并非在于自身,而在于疫情,或是当年高考前的病症,总之皆是时运那些不可控制的因素。他已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无论是踩踏、揉捏还是粘连,不久之后,他又会恢复到从前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
他早已病入膏肓了。
到底谁能将他拯救呢?这场冒失而跌宕的感情,到了最后,依然令他越来越荒唐,所以为何还要花费大量的情绪与精力,去挽回这段注定没结果的爱恋呢?就好像仅凭一己之力、凡人之躯,想要阻止一座已经开始崩溃的山峦,又怎么可能不被破碎的山体掩埋在几百米深的地下?
我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我,是否也像李武隆这般荒唐?在感情中始终擅自揣测的我,在乐观与悲观中自欺欺人的我,在幻想与现实的渔网中不断挣扎的我,又和现在的李武隆有什么区别?我不由得对当初的自己感到一阵厌恶。
“别伤心了李武隆,下一个更乖。就算放由廖青山和王亭雁在一起又怎么样呢?”
“访客里两天前还有她,为什么呢,她明明也放不下。”
我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少自作多情了。”
李武隆摇了摇头,他玩弄着喝光了水的一次性杯子,手机摆在一旁,曾经爱不释手的它,现在却好像触碰一下都会让李武隆更加难受。李武隆又开始他那毫无意义的比较,自顾自地道:“她真的好奇怪,我觉得,她比你那个什么月的女生怪多了,真理解不了。”
我不屑一笑:“不可能。”我甚至懒得解释一句。
王亭雁不接受你、放弃你,有她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是符合逻辑的。她会大胆地跟你说爱,她期待爱情,她向往爱情,她会因为喜欢你而去尝试接受她原本并不感兴趣的东西。王亭雁是免不了俗的女孩,她会因为喜欢得不到反馈而难过,会因为一段关系的结束而伤心,即使分离在即,她也会跟你解释一切,或者尝试挽回。
可张澄月不会,她决绝,固执。她冷漠而洒脱,孤独而强大。
她是太过清醒的女孩,注定为世俗所不容。
而我,竟也渐渐地成为了一个试图反抗命运的人了。
喜欢她,真的挺好的,最少能让我不用分心去理会其他纷杂的情感了。
想到这,我不由得苦涩一笑。
“我们皆深知拒绝命运的安排并非长久之计,
我们也清楚对抗世界的冥顽并非明智之举,
而我们仍是如此做了。
注定失败的结局已由前人向我们预示,
无人问津的苦果也经古哲为我们阐明,
可我们依旧毫无顾虑。
其赴汤蹈火般的拯救,
竟宛如一曲慷慨而悲壮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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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杨树燊随笔:我们都低估了喜欢的分量
我朋友说他遇到一个奇怪的女孩,绝对是我生平仅见。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来,她思想之独特,情感之丰满,灵魂之惊艳,一直在我内心中无可替代。
正因如此我的喜欢才这般不依不饶,从不曾偃旗息鼓。
只是很可惜的是,我们也许不再有机会了。
事到如今我也已坦然,焉知非福地觉得这份喜欢能让我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遇见她以后啊,仿佛世上佳人,皆无粉无黛无颜色,无风无浪无波澜。
回想当年,我们对世界展开的探讨往往尖锐而敏感,她极端而果决,我保守而谨慎,她常常觉得世事非黑即白,要不一条路走到黑要不干净利落从开始就绝不踏入;而我却总是认为凡事都有两面性,没有亲身体验仅是道听途说来的前方,未必只有一片荆棘。我们激烈地争吵,最后安静地让步,看上去谁都没有说服对方。
她和我说,你看我们吵了那么多年,说明我们的价值观相差好多啊。可是现在停步自视,如今的她反而慢慢变得随性从容,而我,开始撞南墙碰得头破血流。
我和她都是偏执的,都是那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现在想来,我们的争辩看上去针尖对麦芒,实际上却在渐渐融合成为新的观点。在那几个漫长的长考人生的夜里,我不知她是否和我一样,自我否认间竟得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却和多年前对方说的话一模一样。
也许是我多情了。
对我而言,她身上的缺点我如数家珍,她的样貌也并非绝代风华。可她的思想、情感与灵魂给予我的共鸣,竟一下子让我头脑发热想要非她不娶。
她是我真正喜欢的理想灵魂伴侣。
也是我向魔鬼画押也想跟她白头偕老的女孩。
只是可惜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朋友,看见你的黯然神伤,我不禁想起自己。可我不由得想问,你爱的究竟是她那隐匿的灵魂还是她可以伴你左右的身份,你悲哀的究竟是求之不得的心痛还是功败垂成的昏庸,你到底有没有那么爱她,有没有那么了解她,而她,值不值得让你为之动容这么久。
也许有些人,我们当真半点都放不下;也许有些喜欢,我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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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会有结尾的。即便结尾并不皆大欢喜。
在我们一众朋友的建议与怂恿下,李武隆终于找廖青山开诚布公地摊牌了。在谈话里,廖青山承认了他对王亭雁的好感,也告知了他们关系的确在朝恋人那边发展,而对于李武隆与王亭雁之间,廖青山坦言了王亭雁已对李武隆彻底淡厌的态度,并且对此表示惋惜。
李武隆在聊完后就把廖青山的好友删除了。
我劝说他也不听,只是重复着一个观点:他接受不了廖青山在他的朋友圈里秀和王亭雁的恩爱,更觉得在他分明已经告诉廖青山他和王亭雁之间的事情后,廖青山依旧在与王亭雁发展是非常不尊重他的事实。我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朋友变成陌生人。
李武用难过的口吻说:“燊,我以后就只剩下你了。”
“你少来,你朋友这么多。”
“但班上只剩下你了。”
我想了想,“其实你为什么不和宿舍里的人说说呢,虽然他们很大可能会取笑你啦,但他们朋友不多,怎么也不会把你的事传出去。再说了,咱们一个宿舍的,大家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你说得有道理。我今晚就过来,我要吐露心声。”
李武隆的故事在我们宿舍里竟然聊得开心无比,大家都没有说任何阴阳怪气的话,只是在开些别的玩笑活跃气氛。舍长和姜阳林也果断地站在李武隆这一方,义正言辞地数落着廖青山的不是,属实是千载难逢的罕事。阿鹏哭笑不得地听着,时而大惊小怪地发出惊叹,方植奇听得也很认真,虽然没有明显表态,但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对那并不熟悉的同班同学廖青山感到颇为不齿。李武隆站在中间慷慨陈词,有时同仇敌忾,有时跟着我们笑作一团。
在这一个晚上,我们六人挤在小小的四人宿舍里,或开怀大笑,或调侃揶揄,或追忆过往,或眺望未来,彼此和谐融洽得竟像一班暌违已久,终于相见的兄弟。
不久后廖青山就和王亭雁官宣牵手了。而在这一个晚上,李武隆叫上了我和他的几个朋友,出去借酒浇愁。我喝了几杯冰红茶就早早回去了,而不顾学校夜禁的他们喝了一个通宵,喝得烂醉如泥,撕心裂肺,一滴不剩的酒瓶堆满了简陋的木桌。最终李武隆瘫倒在桌上,口中喃喃地说着:“王亭雁,我真的好喜欢你……”
从那天以后,李武隆就再也没有纠缠着我们这些他身边的朋友,去分析、讨论、打探、窥视、传达、哭诉关于王亭雁的任何事了,一切好像又风平浪静下来。
可是,廖青山和王亭雁的感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竟没到一个月就悄然破裂。经多方打听,分开的理由是双方觉得相处下来并不理想,且没有一方想坚持下去试试,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分开了。这让李武隆笑掉了大牙。
我看着李武隆这熟悉的小人得志模样不禁摇摇头,轻叹一声,却又更加感受到这个年代的恋爱是多么地廉价。它像没人会珍惜的二手货,而人们的初衷像一杯放在冰天雪地里的热水,没几秒钟便冷却。
我想起以前有次陈久卓劝过我说,选择自己喜欢的,不如选择喜欢自己的。可现在我想说:我也想仅选择喜欢我的人啊,我也想成为别人的非我不可啊,可是世界太小啦,人的一生所遇见的人比起不发达的以前不知多了多少倍,世上真的还会有那种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余生认准一个人绝不放手的人么?所有人都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若我非他不嫁、若我非她不娶,对方又是否会赠予相同价值的珍惜呢?人们都不愿将就,都想在翻不起浪花的人海中寻找理想的人,并不在乎身边触手可及的种种错过,因为奔赴的代价实在是太低廉了。
我轻轻对自己说,与其在这不值得被珍惜的情海中浮沉挣扎,不如稳扎稳打地依靠努力朝自己的理想逐步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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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底,杨树燊随笔:
“生命眼前的苟且,足以遮住你九成的视野。”
尘世间那些并不真诚的情爱——真是廉价至极。
可苦情的歌悲颂它,失宠的人控诉它,甚至,天上的鸟象征它,海里的鱼艳羡它。
它花费人们太多笔墨来勾勒,声称悔恨的泪常常洇透单纯的纸张。
它迷惑人们所有情绪以神化,包装生而俱来的孤独为失落的黯然。
当世事皆围绕这人尽伤之的爱,无人不谈它无人不求它无人不醉它时,其即顺其而然地变得廉价不堪了。
其实上天啊,我不明白。
为何人们往往会把泛滥不堪的东西奉若珍宝,把无价的稀世之珍却弃于市井。
为何人们总在失去后才识得其贵,为过去的沉溺感到无能的懊悔。
有人三天两头分手另寻新欢,有人挣扎七八九年仍不得善果,有人在夜店如痴如狂左拥右抱,有人在街头喝得烂醉如泥四海为家。这些放浪或是狼狈的人们,他们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是生活还是爱?是穷尽一时的痛快还是不值一提的尊严?
所谓的情爱似乎远比其他事物神圣而不可侵犯,人云亦云之下,一段短暂的过往也能成为痛入骨髓的伤痕,除了两情相悦的结局以外,其他的所有故事不过是自己用来悲伤的工具。联系到自己与外界的芸芸众生,我不禁想,人们是否常将个人那微不足道的情感赋予高尚的意义,是否只有失意潦倒与自暴自弃——这种如同每个人因果般的挫败,才能博取他人的同情?
爱而不得,世人皆有。可当每个人都仿佛被情所伤,感慨的都是相差不多的处境时,生活的主旋律似乎变成了能否求得爱,那么这样的生活还剩得什么意义?
当我知道,有人死心塌地的追求,不过是他人退而求其次的备选;有人呕心沥血的付出,仍不及滂沱大雨中好心的人捎其一程,我突然意识到这被世人无限夸大的爱是如此的复杂而不堪,脆弱得经不起任何考验,它掠夺走深陷其中的人的精力,却只留下一声虚伪的感谢作为偿还。而终造成这样的,不过是一句“每个人都应该追求更好的生活”,却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具备这个资格。而那些被地位战胜深情的人们,他们所奢望的究竟是什么?是当下还是未来?是白头偕老的恩赐还是暂结连理的侥幸?
因为太多人无病呻吟,所以虚假;因为太多人脱身不得,所以廉价。在现在这个时代,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太多太多的人了,有的优秀到闪耀夺目,有的卑微到不如尘埃,而每个人都有一套不同的求爱标准,像是戴着一副滤镜去看待身边所有的异性。可有些人,那些眼中只有物质的人,他们的这套标准却令人耻笑!这些双目仿若失明的人们,其自认那位配得上自己的异性,该具备如何的外貌、如何的性格、如何的家世、如何的社会地位、如何的教育背景……百般挑剔,全方位的要求仿佛无孔不入。可这套密密麻麻的标准里边,到底有哪一条,涉及对方是否真的能付出爱?原来到了最后,即使共同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对其而言,门当户对仍是比心甘情愿更加重要。
写到这里,我已不知是恍然梦醒还是心如死灰。
最后,我私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远比情爱更有意义更值得耗费时间的事了,生活的主旋律也不应由这廉价的东西所主宰。与其辗转反侧爱而不得、惴惴不安伤春悲秋、朝三暮四无性不欢,这般年华虚度而空有一身疲倦,不如多点尝试下那些,投入了生命便可还以美好回报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