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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相商
“安州刺史府的腰牌。”
颈上的伤药凉意渗入肌理,肿胀痛意稍散,陆遐轻声道,“姚…大人…与你…的?”
不怪陆遐猜测,他此前一直在端州整顿军务,查军中倒卖军粮一案,赫连昭说他手下姚大人驰援安州,显然腰牌是姚大人与他的。
不管怎么说,能打消戚远潮的疑虑总是好的。
沈应讶异看她一眼,墨瞳辨不清似笑非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听他话音不像恼了,陆遐原以为沈应要恼她打探消息,口中再问道,“…你…为何…寻…来无岫…?”
前番冲突后半,心中固然有怀疑对象,他也说出心中打算和全盘谋划,到底没有定下动手试探的时机。
今日在隔壁院落估计是临时起意,借她轻咳,好回去拿披风,想借机行事试探戚远潮。
他久久不回,无岫又道妙云寻他,不像要试探戚远潮,陆遐还心道他或许另有安排,开门一刹那,心跳欲狂,惊骇得不能言语。
“戚公子说他们不日要下山。”她与赫连昭谈话的时候,沈应自然也不闲着,“把我摘出来,试探更可信些。”
这算是在回答无岫出现的缘由,深浓目光锁着颈项掐痕,他薄唇难得溢出深深叹息,“只是此计…”
断没有下回。
陆遐看懂他眸中自责,轻轻颌首算是答应,兵行险招也得有性命在,自讨苦吃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房里…黑衣…人…不…不让…我问”
她欲要问何事,沈应再清楚不过,放下手中玉瓶与她平视,“戚公子没有说谎,眼下回想…他与我动手时剑法自如,不似身上有伤。”
夜里黑衣人挨了他一剑,这才过去多久断没有好全,起先沈应与陆遐俱怀疑戚远潮半夜来探,今日试探实是奔着他去的。
没想到赫连昭居然陪她入内,天知道赫连昭突然动手时,肚里的“孩儿”落地,沈应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生生止住脸上震愕,不得不半途改主意将血包与了赫连昭。
“难…怪…”难怪沈应丝毫不追问,房里的黑衣人是两人疑错了,却歪打正着,扯出另一重身份。
女子静坐安静不语内敛温和,没有执拗,只清透、诚挚地看来,商定计策她若如眼下好说话,就不用受苦了。
沈应看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倔强的心性不是头一回了,从她嘴里说出求饶、退却的话儿,怕是不可能。
“你精神若还好,不如一起听两人怎么说…”
沈应提议,星眸果然闪过璀璨流光,苍白雪容焕发光彩,她不言一字,只用那双眼睛倒比平日更加好懂。
就知道她定然不愿错过。
沈应取过披风,待她整束完毕,才与她同回赫连昭所在的院子。
赫连昭换过一身衣裳,娇俏的脸上泪痕已去,陆遐眸光横过她平坦的肚腹,她似察觉,躲在戚远潮身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难得露出一丝窘迫。
陆遐无意让她窘迫太过,只当不知,待她面色如常。
戚远潮看他们来,正色道,“两位屋里详谈吧。”
院子里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戚远潮在前方引路,待四人屋内跪坐定,沈应看他所选方向,与陆遐点头示意。
谁成想方才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眼下还能心平气和坐下商谈呢?
戚远潮抱拳顿首道,“安州府衙戚临川,字远潮,见过大人。”
“安州刺史府,萧寒英。”
两厢坐定沈应虚托起他,开门见山道,“看你选择的方位,显然知道地下暗道所在。”
他一进门,就挑一处离衣柜最远的方位,显然知庵中暗道之事,不是偶然起意。
戚远潮正打算与他们细说,谁成想沈应一上来便道此事,惊诧道,“你们已知晓了?倒也好…”
他们既然知晓,正好省却一番口舌功夫。
“今日实是我们的过错,是我疑心你暗夜来探,方才出手相试。”
“是了,萧大哥你们方才还在问黑衣人,是怎么一回事?”
“夜里房中有人动手,我们又中了迷药,因此晓得客房里有暗道。”
男子气度冷峻,与他对坐实是慑人,戚远潮倒吸一口气凉气,缓缓道,“萧大哥你们可曾入内?抓到那人没有”
沈应眉头轻蹙,倒也无意隐瞒,“被对方给逃了,暗道倒是入得,里头别有洞天,这等所在究竟有何作用?”
“你们为何乔装探查?”
他们言赫连昀失踪,要来找寻,寻人何必一再遮掩还假扮有孕,沈应暗自料想背后另有缘由。
“…此事要从昭昭来府衙报案说起。”戚远潮正色,他看了赫连昭一眼。
赫连昭闻言垂睫,她心绪如麻,连唇边那抹笑也是牵强,陆遐一直留心她心绪,见状轻拍她手背,她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只将膝上双手攥得发白。
“昭昭有一胞姐,与我从下订下娃娃亲,叫赫连昀,后来虽然结不成亲家,两家还是常有来往…半年前他们来安州,半途上宿的就是静月庵。”
赫连昭接口,她喉头似有硬块,艰涩难言,“当时…天色已晚,也怪我一意先行,执意要前往安州…姐姐便一人…宿在静月庵…那日之后…再没有她的…她的踪迹…”
往后便是报案、寻人,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寻过多少回,找遍多少地方,去过多少遍府衙,仍是一无所获,活生生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静月庵在半山腰,她一人出去也有可能,未必与暗道有关联。”
沈应音色平稳,他不似两人关心则乱,口中质疑实是平常。
赫连昭顿了顿,从袖里取出一物,打开却是用帕子仔细包好的耳坠子,上面隐隐暗红,她递到沈应面前,琥珀瞳盈满苦痛,“如果暗道里…有姐姐的…耳坠子呢…?”
“…我与戚大哥…偷偷来过静月庵几回,前几回…皆没有进展,这是最后一次探查…从石雕下得来的。”
就在她与戚大哥找得要魔障,认为一切不过是两人的臆想,或许世上从来没有一个赫连昀的姑娘时,他们找到了耳坠子。
赫连昭咬唇,随意丢弃在角落…可那明明、明明是姐姐最喜爱的耳坠子,十六岁生辰时她送的生辰礼。
“这对耳坠子…姐姐从不离身的…”她眼中悲痛太过,陆遐轻拍背脊安抚。
若她所言皆属实,赫连昀显然凶多吉少…
姐妹情深,她悲痛实属正常,沈应不好出言安慰,静默片刻待她平息心绪,再问道,“你们方才说的石雕,可是雕着鬼子母的石刻?”
“内子认得暗道中所刻,乃是佛家典故鬼子母,既是佛家典故何必深埋地底…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戚远潮肃容,对他们认得石雕颇感意外,“夫人见多识广,我们也是多次调查才晓得暗道中石雕底下暗藏玄机,终于得了一丝进展。”
那日确实不曾留心石雕是否还有其他机关消息,沈应见陆遐蹙眉,开口替她问道,“你们道石雕底下捡来的耳坠子,底下还有暗道不成?”
“…底下不是暗道…是一座地牢。”
沈应还要再问地牢用途,陆遐猛然抬首,雪容青白,他心领神会,瞬息顿悟。
静月庵…鬼母求子…地牢…还有他口中说的古怪、女子失踪,沈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此事还是蹊跷,他拧眉细想片刻,“你如此断言,可有证据?庵中香客来往不断,怕是会被人察觉,。”
“暗、道…迷…药”陆遐嗓子哑着,四字还是听得清楚,沈应一凛。
是了,迷药!
贼人只要稍稍观察,便能知晓谁是独行女子,谁有家眷同行,就算不是独行,只要以迷药药倒再行下手,迷迷蒙蒙间难道不会以为是一场梦罢…谁会怀疑一座尼姑庵?
独行的年轻女子,消失根本无人在意,毕竟香客往来也是常事。
只要稍稍运作一番,将人拖入地道,便悄无声息消失在庵中。
如同清早晨光下的露珠,暖阳消融的水珠,来去无痕。
“…所以你们才会乔装探查。”沈应转念一想,便明白他们为何要假扮夫妻,真是再好不过的伪装。
有人同行,贼人下手必定有顾虑,也能争取探查时日。
戚远潮此行心知庵中有古怪,行事也会有所防备,对方不能轻易得手,假借还愿之故,留在庵中探查实在方便不过。
再者赫连昭假扮有孕,她身子重行事不便,既能为戚远潮掩护,也能埋伏在侧作为一只奇兵。
他擒陆遐时,赫连昭在旁出手,若不是沈应武功远在她之上,怕是要被她削掉一只臂膀。
她那一剑,确实惊艳。
“既然庵中古怪,你我二人结伴探查如何?”
来前沈应便与陆遐商量,此事惊动府衙的人,其中定有其他缘故,又从戚远潮口中听到这番境况,就这么搁在一旁,实难过心中那道坎,左右陆遐还在等妙云师太制药,借机探查一番未尝不可。
他武功高强,远胜自己与昭昭,戚远潮原想游说他一同探查,谁知他先提起,自然喜不自胜,“萧大哥武功高强,同行更有把握一些。”
“夫人不宜一同下去,便让她俩做个伴吧…”
陆遐听他与戚远潮商量,柔唇微张复又忍下,到底没有反对。
身侧衣袖牵动,她转目对上赫连昭的琥珀瞳,眼底歉意满溢,“姐姐…你恼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