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罪血后裔
绝望岭。
罗基尔重回战场。
当时龙焰烧焦的土地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地上洒落龙血的地方，钻出了一个个冒尖的龙血菇，还有些许碎裂的鳞片三三两两散落，估计是城防军切割，分解龙尸时留下的。
他带着士兵们仔细搜索，每一寸土地都不放过，很快士兵就有了发现，将几片墨绿色的龙鳞交给罗基尔。
罗基尔把龙鳞放在手帕上，仔细观察。鳞片整体不大，部分地方还算完整，可见并不是躯体上的鳞片，而是头尾或肢端的细鳞。
“就这么多吗？”罗基尔问道，“附近再找找，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士兵们又从头到尾搜索一遍，给罗基尔送来两片新的龙鳞，除此之外就没有发现更多的了。
“看来得省着点用，分成两份。”
罗基尔把龙鳞包分别塞进两个小银瓶中，带回去。
银器是诅咒仪式中用于放置媒介的器皿，正巧斯图亚特骑士家的地下室里，放着不少存放伤药用的空银瓶，可以供他使用。
他看了眼天空，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一只黑鹰高高滑翔在空中，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辛苦了，我们回去吧。”罗基尔下令回村。
黑鹰的身影划过所有人头顶，目视前方。
它刚刚翻过绝望岭，面前是广阔的龙栖高原，龙族曾经的领地，如今已被人类占据。
从高空俯瞰龙栖高原，视线所及之处，山川如画卷铺展在天地间。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在山峦间刻出道道沟壑，构成了一幅层次分明的景致。
山峦低缓绵延，层层叠叠，峰顶的积雪闪烁着金光。河流蜿蜒穿梭在草原与山峦之间，波光粼粼。
曾经的龙族先祖们就筑巢在山岳之间，饮溪水，捕猛兽。高原上用巨石垒成的太阳神殿遗址还在，只是中心处被放置了圣碑石，改成圣碑教堂。
龙栖高原中心的坠龙城，便依托神殿遗址建立。
此地，时不时能望见一两头龙在空中飞翔。黑鹰的羽毛也随之脱落，体型迅速膨胀，变成一只四肢修长，眼眸暗红，全身包裹墨绿色鳞片的飞龙，深入到龙栖高原腹地中。
亚利尔钻进山沟中，降落在一个废弃古龙巢前。
就在他在门口犹豫彳亍，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时，巢穴内传出一道厚重的龙吼声：
“你来了也不主动问好吗？没有礼数的东西！给我跪下！”
亚利尔慌忙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从巢穴内钻出一只身材庞大的古龙，通身红褐色，四只翅膀收拢在背后，威胁性地露出满口獠牙，有烟气在牙缝当中冒出，满是挑衅和攻击性。
“尊贵的巴里希夫大人，对……对不起。”亚利尔把头埋在翅膀里，不敢露出头来，不停地示弱。
对方是高贵的古龙，而自己只是血脉低贱的飞龙，实力就算再强，也低对方一等。
巴里希夫一脚踩在亚利尔的背上，将六颗幽邃宝石丢在地面，嘲弄地说道：
“臭混种的，上我这儿要饭来了……你要的东西，拾吧！”
亚利尔千恩万谢地伸出抓子，刚想把材料捡起来，却被巴里希夫制止了。
“给我用嘴。”
亚利尔愣住了，半晌，他默默地张开嘴，将地上六颗幽邃宝石用牙咬着，含到嘴里。
“哈哈哈哈！”
见状，巴里希夫大笑不已。
“跟条狗一样。真忍得了，吃屎啦你！”
“拿着东西，滚吧！”
亚利尔拿着材料赶紧离开，不敢多作停留。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他独自找了个山头落下，将口中的幽邃宝石吐出，放在溪水中洗净，晾干，纳入袋中。
袋里已经放了好几种材料。望着那个袋子，亚利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产生悲凉之感。
巴里希夫连超凡生物都不是，只是条普通的古龙，却可以因为血脉高贵，踩到他的身上，而自己只能默默忍受。
飞龙作为混血的亚种，自古以来就是纯血古龙的奴仆，有时候甚至会被剥夺掉“龙”的称呼，被蔑称为“飞蜥”。
飞龙杀死古龙，不仅要被处死，家人也会受连累，而古龙杀死飞龙，只需要作出赔偿即可。
在太阳神教的信仰中，纯血古龙是太阳的子嗣，执掌光辉之力。而飞龙混了“罪血”，必须通过终生劳作，取悦太阳子嗣，洗净罪血。
太阳东升西落，如同生老病死的轮回，而神谕有言，洗尽罪血的龙，将在下一次生死轮回中成为太阳子嗣，永世无忧。
数百年来，包括亚利尔在内的飞龙，自幼就在这样的文化和教育当中长大，对古龙有着发自灵魂的畏惧。
直到“第一圣王”葛菲拉带着圣碑军杀入龙栖高原，“圣碑平等爱着一切信众”的思想开始传播，大量飞龙反叛龙族，加入圣碑军，龙族内部也叛乱不断，最终古龙王战败，被赶到了极北。
飞龙们以为得到了解救，没想到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他们，被以“异教”“异种”等理由受到屠杀，龙尸遍野，龙血染红了整片高原。幸存的飞龙只能也逃亡极北，他们在古龙治下起码可以苟存，而在人类手里怕是要灭种。
因为古龙战争背叛龙族的历史，飞龙身上的“罪血”更重了。但因为古龙力量遭到重创的原因，飞龙被接纳，甚至地位还稍有提升。古龙王死后政局不稳，各派明争暗斗，飞龙群体作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受到了拉拢。
但刻在文化与记忆深处的，对飞龙的歧视，从未消失。
亚利尔还记得，自己九死一生，逃离碎叶城领地，拼了命将情报带回望乡城时，还没喘口气，就被上首的古龙投出石矛，差点插中自己，质问为什么要回来，勒令马上回碎叶城继续收集情报。
在碎叶城蛰伏也不给买材料的钱，靠自己跟材料商打工换。现在为了完成任务，又被古龙肆意折辱。
每次化身为人行走在碎叶城中时，他看到民众们见到尊贵的领主官吏，不需要下跪匍匐，只是微微鞠躬致意，他就十分羡慕。
“如果能像人一样活着就好了。”
他独坐在山头，对着黑夜发出一声悲凉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