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争执(2)
“善,善!”
吕不韦大拍案几直立而起,大有孺子可教之意,不过很快便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状,嘀咕:“鼓励农耕,花费从简,我大秦就该如此,只是......”
顿了顿,疑惑地望向嬴政,转换语气道:“仅仅鼓励农耕和花费从简还不足以让民为生,臣认为也应轻徭薄赋,大王认为如何?”
这时,刚才说话的臣子又站了出来,附应道:“相邦此言甚妥,欲安民,就需轻徭薄赋,以此减轻民之负担,不失为良策。”
轻徭薄赋便是改变现行国策,短时间内便会遭到反噬,赢傒听之皱起眉头,却是大步迈出,郑重地拱手禀言,他真怕大王答应下来。
“大王,此法不可信,切记三思。”
吕不韦却不给嬴政考虑机会,摆摆手向前踏出,出现在赢傒十步之内,反驳:“渭阳君过滤了,现下我大秦国力强盛,兵力充足,不日也会粮食充盈,自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赢傒不忿气,也不示弱问道:“敢问相邦,如何轻徭薄赋?须知轻徭薄赋使所收之粮减少,所用之卒不足,于我大秦目下情况不利。”
大秦有着东出之心,便需要大量粮草和人力,如轻徭薄赋,必有碍于实现霸业。
诸卿自然明白这点,可相邦之言遭到驳斥,有人坐不住了,连声质问:“敢问渭阳君,徭役赋税过重导致民无以为生,假如因此生祸乱,当如何解决?”
“我大秦民心所向,定不会生祸乱。”这个回应有些勉强,但赢傒却顾不得那么多,他必须阻止吕不韦这个念头,宗室不可让其一家独大。
“谬言,可知商君第一次变法,公子虞和公子贾极力反对,导致数千人借事闹事,此非祸乱?”
“孝公时更出现郿县大规模械斗,死伤数千人,谁人不知这是老氏族怂恿民给朝廷出的损招,这便是民心所向?恐生祸乱也未知。”
“同样是民心所向,何以会出现如此之事?此非关乎民心,乃负荷过重,民愤也。”
臣子反驳道。
这是事实,商鞅变法时,老氏族不满朝廷变法,公子虞和贾反对,更利用灌溉田地用水问题怂恿民反抗所致。
赢傒无言以对,哀求地望向嬴政,眼神示意着。
嬴政当然知道伯父的意思,而且张陌也说过‘轻徭薄赋’的弊端,目前轻徭薄赋并不符合大秦的实际。
“好了,不必再争执,此事暂可放下,容后再议。”嬴政开口了,制止了争吵,顿了顿后对着吕不韦和太后说,“阿母、仲父,寡人认为刚才所言之夺地记功法甚妙,且请行之。”
话毕,目光炯炯地看着二人,大有不容置喙之意,但他始终未亲政,还需太后和相邦的同意。
太后目光流动,望向吕不韦,吕不韦沉思一会,很快露出惯有的笑,问:“大王先回答臣刚才提出之言再行决定。”
嬴政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吕不韦却是不依不挠,嬴政皱起眉头。
他虽涉政未深,却也知道其中利弊,便望向阿母,赵姬指了指吕不韦道:“就依相邦之言,政儿也说说‘轻徭薄赋’可行否?”
阿母是铁了心依赖仲父,嬴政心中甚为不满,强压下心中怒火,一扫诸卿,掷地有声出言:“便罢!既然仲父想听寡人之言,寡人便给个答案吧!”
嬴政深吸口气,脸上无比坚定:“现下轻徭薄赋不可行。”
此话出,吕不韦脸色猛地一沉,甚为不悦地瞅着嬴政,却很快露出慈祥的笑,轻声问:“那大王有何良法可令民为生?”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不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
“大王可知?”
他这话虽说得隐晦,却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天下并非大王一个人的天下,而是民之天下,作为万民之主,就应该不长不类,不私一人一物,才能得到民心。
轻徭薄赋就是为民减负,让其能得以休养生息,而只顾个人私欲,肆意作践于民,只有使民离德离心,终将失去民心,到时国将不国。
这是劝诫嬴政要考虑轻徭薄赋,切不可失去民心。
嬴政深思,久久没有言语,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但他更懂的是如真是轻徭薄赋,后果会是如何。
大秦奋六世是为了什么,便是为了实现那个执念,一统天下,让民不再受战乱之祸,回归安定生活,这才是他想要的民生,而不是实行轻徭薄赋后短暂的民生。
“寡人自然知道。”经过短时间内心挣扎后,嬴政还是说话了,“可寡人有良法,即使不轻徭薄赋也可让民为生,甚至能令我大秦之国力强盛至极。”
这话出,众人摇头,皆不认为大王有良法,恐怕此‘良’非彼‘良’。
民生,谓之民能生存下去,活得滋润,而徭役和田赋便是压垮他们生存空间的主因,欲谈民生,只有轻徭薄赋。
但嬴政接下来的话令他们陷入沉思。
“何良法?”吕不韦追问。
“修渠,倡良种,不出两年,不必轻徭薄赋,民也可为生。”嬴政照搬张陌的话,郑重地说出来。
良种?
每个人皆歪着脑袋想着,却想不出其中要领。大秦所拥有的粮种也就那几种,种种,收种,如此如此,亩产也就二石,三石,又何来良种之说?
这是挣扎之言,非彼‘良’也!
更令人觉得荒诞的是不出两年便可民为生?更离谱得很,如不轻徭薄赋,纵使俘虏再多的降卒再多年限也无法令民安生。
当然,修渠是有必要的,关中地区常年干旱,修渠可促进作物生长,粮可期。
这是大家心中共识,说等于没说。
吕不韦抓住了关键词语问道:“何来良种?难道此良种可亩产四五石?大王,此言欠缺......”
正当他想说嬴政的话欠缺考虑时,嬴政却开口了:“正是郿县之良种,不止四五石,可亩产七石。”
“呵呵!”吕不韦笑了起来,“大王,先贤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大秦之亩产粮从未超过三石,七石不可能,莫要被人骗了。”
“仲父要是不信可待粮收之时观之,便知寡人此言非虚。”嬴政反驳,而后望向阿母,此刻要想说服吕不韦的只有阿母了。
太后倒也爱子心切,不让吕不韦反驳,以商量又不可反驳的口吻出声:“相邦,既然大王如此说,咱们便到粮收之时观之,说不定有奇迹呢?”
这是一锤定音,吕不韦看了太后一眼,只得应允。
“还有,我觉得政儿所说夺地记功法可行,相邦觉得呢?”
吕不韦陪笑,动作勉强得很,却也附应:“可行,可行,即日起便废除斩首记功法,行夺地记功之法......可是.......”
下一刻,语气一转,瞅着嬴政问:“大王,如真行夺地记功法,功劳又如何算?”
此话出,朝堂静默了那么一刻,接着便议论纷纷了起来。
相邦说的不无道理,斩首记功法其实用的地方乃斩下敌军的头颅,以此来记功,但夺地记功以夺城而记功,这就笼统了一些,战争是集体的战争,而非个人,一个城池的夺下靠的是集体,而集体有个人组成,个人杀敌或多或少,如按夺地算,就是将功劳平分下来,这对立大功者并不公平,久而久之必会人心涣散,虎狼之师也必将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