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山应劫

蓝瞳从小长大的这个小村寨，叫做琳琅瓦寨。听村里老人说，村后面那个小山窝窝以前是个神山，旧时里也不像现在光秃秃黑漆漆，而是巍峨挺拔的大山，半山腰往上全被五色霞光笼罩着，遇到雨季，打眼望去，彩雾氤氲宝光四溢。老人说那山头有个聚宝盆，聚宝盆里都是王母娘娘的珍稀宝物，有山鬼守护。那年夏天，雨季特别长……

蓝瞳出生的那一天，正是神山遭劫的那天，这边厢阿娘难产已经折腾了一天一夜……那边厢暴雨连绵，此时更是惊雷声阵阵，一阵紧似一阵的雷电把稍通神鬼事的收生婆三娘愁出了一脑门褶子，她望望痛苦不堪的产妇道：

“家婆，是不是请人去找找家公，孩子横在肚子里下不来，得要巫师请奶娘催生才行！”

奶娘是村寨信奉的生育之神陈十四娘，据说生前就庇佑女人和孩子，死后更是享万家香火，护妇幼平安。以往逢到谁家产妇难生，就会请村里的雷巫来起坛做法行请奶娘罡步，说也奇怪，甭说真正请了奶娘显灵，甚或是心念一动，这边娃娃就冒了头，真真灵验无比。

产妇：“啊…呃…呃…小芸，去！去找阿爹！找阿爹请雷巫来！”被唤小芸的是家中二女儿，此时也只有五岁光景，屋里阿娘鬼哭狼嚎，屋外暴雨山洪，蓝芸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却还得强打起精神跑步去找阿爹和哥哥。山寨里规定了男的不能近身产房，会遭疾厄，别家产妇分娩时好歹有个小姨子和夫家婆婆张罗，蓝家阿爹自小丧父丧母，爷奶在一次山贼洗劫村寨时被杀害。蓝阿爹为人纯善，寨里人也感念他父母因卫护寨丧命，所以平日关照爱护有加，这才吃着百家饭长大，成家立业，放排为生。可这女人生产之事，寨里人即便想帮忙，也插不上手啊。

忽的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几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照得雨夜亮如白昼，只听几声巨雷轰鸣，不偏不倚打在了后边神山山头，“轰隆隆”“喀啦啦”一阵巨响，山腰霎时浓烟滚滚，而后火光冲天。这边芸儿待要出门，生生被这惊雷一炸，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此时阿娘已精疲力尽，喃喃就要闭眼，一道闪光照亮芸儿半推开的门，一个高大的黑影晃悠悠顺着门缝“走”了进来。收生婆三娘没看到，芸儿没看到，阿娘此时眉眼朦胧，只觉一股滑溜溜阴嘶嘶的凉气灌入下体，刚刚火烧火燎般撕裂的疼痛竟然熄灭一般，闭眼前阿娘只觉得清凉妥帖，“啊……”的呻吟声出，肚子里忽然调分理析，气血也顺了起来，刚才还顶着胃一阵阵反酸的胎儿倏的一坠，一下子出了娘胎，“哇——”的一声响亮地哭了出来……

阿娘再睁眼的时候，三娘已经拿竹片划开了脐带，又用松针菖蒲草给新生儿洗了浴，裹上阿娘的旧衣，放在阿娘身边。又打发芸儿去找阿爹报信，一家人总算有惊无险……

话说原本阿娘生产那时，阿爹和大哥蓝信只是走去了后山脚下等信，谁知一道惊雷闪电直中神山，火光四起……紧随其后山洪突发，眼看近山那几户人家房舍要毁，蓝阿爹赶紧带儿子帮他们转移家中细软，牲口猪牛。这才为那几家挽回了损失。虽说房子冲倒了，好歹没出人命，回头大家伙一起帮衬也能马上盖屋圈舍。蓝阿爹这边忙叨叨安置好了灾民，那边芸儿跑得磕磕碰碰前来报喜：“阿…阿娘生了个小妹妹！阿爹快回！快回啊！”说着小胖手一叉腰，累得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蓝阿爹第一眼见这小闺女时，着实被惊了一跳，刚出生的娃儿鲜少有这么漆黑柔软的一脑袋头发，发丝卷卷的，通体雪白，白得都要透明了，皮肤下面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奶呼呼的小手小脚上竟然披着蓝绿色的一层细细的鳞片，阿爹不解地看向阿娘，“这…怎么回事？”阿娘凄然一笑“我要说这小娃儿是山鬼托生你可信？”“给娃取个名吧，你或许不信，但我觉着我娃不是害人物，兴许还有些由来呢。”说着，淡淡眉眼扫向了屋外那熊熊着火的大山。“就叫瞳儿吧”阿爹回神，讪讪道。

大火接连烧了三天三夜，等火燃尽，那五光十色的神山不见了，只剩下乌秃秃的山头。自那后，每逢大雨，山上总会冲刷下一些泥石土木，神山一日矮似一日，把原本山下庄户、田地毁得不像样子，好些山下的人家不堪忍受，纷纷搬离了这里；再然后，就听说，那守山的山鬼走了……

村里陆陆续续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先是后山那片祖坟不知被什么野兽给挖开了，枯骨棺材丢了一地；再是村里的野狗都发了疯，红着眼没日没夜的狂吠撕咬；寨子里有经验的老人说，那护山的山鬼跑了，现在神山不庇佑了，鬼怪妖狐都出来为祸，不出十年，必有大灾。

蓝瞳的童年，就在这么动动荡荡的各路传说中，摇摇晃晃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