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年
那老妇眼噙热泪,看向柏论的眼神既感激又不可置信。
但她还是带着女儿朝柏论又磕了几个头。
以回报他对她们的恩情。
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大概这年头对军阀的道德标准并没有一个太明确的规范,因此当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甚至出现了一点不真切感。
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人物吗?
那件大氅柏论自然也没有收,他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叫士兵护送这两个人回去睡觉了。
天才刚擦黑。
士兵们并没有休息,他们正在进行晚间的娱乐活动。
包括且不限于蹴鞠什么的。
篝火点得亮亮的,足以照明。
一杯热酒下肚,也足以祛除寒冷。
柏论也没靠近,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他就听到了几个中场休息的士兵在蛐蛐拱拱的声音。
“快过年了,我想回家。”
这话说的,大家都想回家。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
但幸好现在这场战争还未大规模的爆发起来。
两军虽有对峙,但既无攻守城池,也无大军决战。出动的只有部分轻重骑兵。外加对方的主将太过怯懦,基本可以算是兵不血刃地拿下胜利。
因此这场战事并不显得惨烈。
但谁都能预想到,这之后必有一场决战。
到时候胜负如何尚不可知。
他们这些领了参军犒赏的人,就更希望能在年关的时候把自己的赏银往家中寄了。要不然等战争爆发,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有命回到家乡来见见自己家中的亲人呢?
接着就有士兵说道:“我听说,张杨遣了使者来,据说两方已经和谈了。这场战争应该打不起来。”
“真的吗!”
“真的。我有一个兄弟就是府君身边的亲卫!他亲眼看见张杨的使者领着那个肥头大耳的将军回去了!”
“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家过年了!”很欢欣雀跃的声音。
“应该吧。”那个士兵说。
……看吧。
原来这些士兵也都是有自己想法的。
他们也会畏惧也会怯懦,也会心心念念想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并不是游戏里单纯一个数字,只要己方兵力大于对方兵力,纯拼损耗就能赢得一场战争的NPC。
这个时候就能理解四面楚歌这个典故了。
“……府君?”
怎么又有人叫他?
柏论回头看了看,发现叫他的竟然是陈则。
哦,那没事了。
“府君何不去休息?”
柏论没说这事,他默默转移道:“明日派斥候打探,若林虑那边真无动静。我们再驻守几天,然后便撤军返回长子吧。”
他虽觉得张杨不会在冬天发动这场战争,但到底得升起防范之心。
陈则应下:“是。”
……
那个老妇和农女最后也没跟着柏论返回长子。
大概还是觉得他既无此心,又何必空耗他的人情。纵然那位府君已经向她证明了他宽仁的性情,但黔首天然就对那些贵人敬三分,怕六分。
因此不亲近,也不敢冲撞。
只能敬而远之。
她在壶关尚有几亩田地,咬咬牙也能养活自己,何必抛却一切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回家这天又下了大雪。
北方的冬季天然就比南方要冷上几分,寒冷的呼吸在空气中变成白雾,漫天的风雪刮来,显得格外刺骨。枯树枝上结着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挂,连河流也都冻结结冰。
但士卒表现得都挺热烈,个个昂首挺胸!格外兴高采烈。
柏论倒是没想这么多。
都说瑞雪兆丰年,他只希望明年是个丰收节。
现在府中的财政运转也渐渐盈余,然后到明年的时候,以工代赈的方法也可以提上日程。召集那些流民来修修路,完善一下长子的基础建设。
将政治中心建造得像模像样后,就可以慢慢往周边地区辐射发展了。
还有那什么……
……青霉素大蒜素是吧?
也可以想办法搞一下了。
医疗系统再完善完善,这样明年和张杨打仗的时候也能稍微显得从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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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从返程的时候开始下,鹅毛一样,然后就再没停过。
年前的时候异常忙碌。
要收拾屋子,要大扫除,要贴春联,要准备食材做年夜饭。身为太守的他还得给自己看重的下属包个红包。蔡琰和宣姬自然也要包。
还要给人发请帖。
比如说王凌,请他过年的时候来家里吃个年夜饭。
这人抛却了身后的家族,只身一人地跟随他来到上党。并且处理政务也是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要是留他一个人在家里过年,这冷冷清清的,似乎有点于心不忍。
……再细究起来。
宣姬和王凌应该勉强能攀上亲。
宣姬虽说是旁支,但好歹也是王氏女。王凌就更不用说了,正儿八经王允的侄子。虽说血缘关系淡薄了一点,真要攀的话,也能攀上一个表兄妹。
这样也好。
也免得王凌觉得他一个人举目无亲。
除此之外,春联那个也要存个疑。
因为当柏论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竟然连蔡琰也不知道这是从哪边传过来的习俗。
从未曾听说过。
柏论想了想。
哦。
春联好像起源五代时期。
不过那也不要紧,对联而已,还是贴一个吧。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
太守亲自提词。
“九重春色新承泽,千里和风喜迎春。”
横批:“新春祥和。”
将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也是难得清闲了一会。
再往后就是静静等待新年来临。
这个时候,煮一壶热茶坐在湖心亭里邀蔡琰出来喝喝茶赏赏雪就非常好。
当然没有湖心亭。
所以坐在窗边看看大雪也很不错。
有段时间没见,这女孩似乎消瘦了点。就连她手上似乎也长了一点冻疮。
这让柏论有些愧疚。
他吃了一惊,然后下意识牵住蔡琰的手,关切道:“是屋子里的炭火不够吗?”
……这的确是一个很冒失失礼的举动。
但柏论发誓他当时的确没想那么多。
而蔡琰竟然也没将手伸回来。
她只是低着头,不让柏论看见她有些微红的面颊。
蔡琰抿了抿唇,低声细语道:“天气寒冷,妾要常研墨写字,这也是难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