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唐陌刀 人马俱碎——李嗣业（唐）
一
唐明皇和杨贵妃于宏伟奢华的大明宫缠绵之时，一位血胆豪杰正在万里之外的中亚疆场上试刀，成百上千名不服大唐的外敌都殒命在他冷艳的刀下，吓得那些敌人瞠目惊呼：他……他……他简直不是人，神兵天将下凡尘！从此，“神通大将”之威名响彻中外。
这位以盖世刀法扬威异域的大唐英雄，名叫李嗣业，京兆高陵县（今陕西三原）人，身高七尺，壮勇绝伦，膂力无双，刀法精熟。天宝初年应募远赴远赴西域作战，每仗必为先锋，且多为步战，披坚执锐，所向无敌。
荒漠、草原、深谷、冰山、烈日、狂风、飞沙、暴雪、胡骑、枪林、箭雨、血火……中亚地区险恶诡异的地势、变幻无常的气候和凶狠彪悍的敌人，任其如何难缠，李嗣业也都是从无畏惧，他的刀法在无数次实战中愈发凌厉。
李嗣业掌中的刀，名曰“陌刀”，乃大唐武库“四刀制”（横刀、仪刀、障刀、陌刀）之一，约长一丈（一丈为尺，唐朝一尺约为今天的0.31米），刀面双刃，刃和柄都不短，造型比环首刀更为威猛，重的五十斤（唐朝的一斤约等于今天的680克），轻的十五斤，为盛唐时步兵的主战利器。天宝年间（742—756年）唐军开始广推陌刀，李嗣业第一眼就爱上了这种兵器。
真要想使好又长又重的陌刀，并非易事，必须兼具膂力过人和身手灵活两大优势，而李嗣业便是此类高手，堪称“陌刀第一战将”。
天宝六年（747年），在西域的安西都护府（管辖领土包括今中国新疆、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富汗和伊朗等国部分）。李嗣业的无敌刀法和超人武勇引发了一位俊美男子的注意。这美男虽为大唐安西都知兵马使（类似于中亚军区副司令），却是个高句丽（今中国东北和朝鲜半岛）人，自幼尚武，极爱勇士，当他看到威风凛凛的李嗣业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更加欢喜。
“久闻你刀法无敌甚是骁勇，特命你和郎将田珍担任左右陌刀将，如何？”高句丽美男给李嗣业封官了。
“末将诚惶诚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嗣业很激动。
“好！当下便有一赴汤蹈火之事，让你去干。娑勒城之敌甚为凶顽，正午前必须将此城攻破！否则……”
“末将得令，正午前一定破敌！若有半点差池，绝不苟活！”李嗣业掷地有声，充满自信。美男大帅很欣慰，立即发动了总攻令。
“弟兄们，跟我上！”李嗣业率步卒如暴风般挥刀杀向敌城！
每一次玩命前，李嗣业喊出的话都是“跟我上！”而从未说过“给我冲！”他是士卒们心目中的偶像巨星，士卒们皆乐于效死。
看到李嗣业和战士们挥刀玩命的豪壮场景，美男大帅的心情难以平静，他十分清楚，此一去，千难万险，但昔日那么多的艰险毕竟也都已经历过且都获胜了，这一次有无敌的李嗣业在，也是必胜的！
这位慧眼识才的美男大帅不是别人，正是唐玄宗李隆基麾下威名赫赫的战将高仙芝。这个高句丽人热血忠魂，智勇兼备，自幼效力于李唐，纵横西域。此时此刻的他正率领唐军在今天的阿富汗境内进行着一场极其残酷的激战，而李嗣业被选为此战的先锋！
二
高仙芝和李嗣业对对付的敌军，便是大唐西部的强邻吐蕃（位于青藏高原），想当年唐太宗时，吐蕃史上最牛领袖松赞干布无比欢欣地成为大唐的女婿，和大唐度过了一段温馨美好的蜜月友好期，但松赞干布去世后，两国关系忽好忽坏，像反常的天气。
就在唐玄宗把大唐盛世推向巅峰之时，自恃强大的吐蕃停止了对唐朝的朝贡，并拉扯了西域二十多个国家集体反唐，而在这些吐蕃小弟中，担当急先锋的便是娶了吐蕃公主的小勃律国（今克什米尔吉尔吉特）。玄宗大怒，以高仙芝统兵伐之。一场扬威域外的战争打响了。
高仙芝率领唐军创造了冷兵器时代的远征奇迹，他们翻越了海拔极高、气候恐怖的帕米尔高原（亚洲中部，地跨塔吉克斯坦、中国和阿富汗），迅速杀至吐蕃以十万大军驻守的娑勒城（今阿富汗东北境内）。
娑勒城地势险要，据山临水，吐蕃兵又挖断崖谷，编木为墙，摆出一副谁来谁死的架势！
此城难克，必以超凡之猛士出击！智略超群的高仙芝选中了武勇超群的李嗣业。
吐蕃兵居高临下，滚木礌石漫天而落。李嗣业虽勇猛盖世，但并非无脑的莽夫。精于战术的他并不从正面进击，而是偏走敌军认为打死也不可能通过的山崖峭壁最险之处，虽移动艰难，步步惊心，但李嗣业仗着功夫非凡终于首先登城！诸将士见之，大受鼓舞，胆气倍增，纷纷紧随而上！
唐军突然神兵天降，吐蕃兵惊慌失措，李嗣业大刀一挥，血光冲天，吐蕃兵吓得集体退潮，那些站立不稳的或摔下悬崖粉身碎骨，或跌入水中喂了鱼虾。一战下来，死于李嗣业陌刀之下的敌兵却并不多，因为十之八九都坠崖溺水了。
唐军攻克娑勒城后在高仙芝的指挥下，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直捣小勃律国，轻而易举地生擒了泪流满面的小勃律国王和他的夫人即吐蕃公主。
唐帝国威名大振，从此帕米尔诸国皆认识到和吐蕃混是毫无前途的，共有七十二国手拉手全部拜服于唐（其中包括中国史书上称之为“拂菻”和“大食”的拜占庭帝国和阿拉伯帝国，但史书上的这段记载有些夸张）。
此后，高仙芝继续在中亚扫荡，似乎上了瘾，越打越欢，先后踏平了朅师国（今巴基斯坦境内）、石国（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和突骑施国（石国附近）。大唐在中亚的声威已达巅峰。每次大战，唐军前锋最显眼的总是李嗣业挥舞陌刀的身影。李嗣业的神勇威名传遍域外，被称为“神通大将”。
高仙芝很兴奋，但他可不知道，在这辉煌的底层，已埋下了灾难的伏笔……
三
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高仙芝的头脑，他坚定认为，对付胡虏绝不能手软。于是他玩起了恐怖政策，放纵唐军烧杀抢掠，尤以血洗石国最甚。唐军的暴力使得这些中亚小国极为畏惧，但恐惧过火了之后，就是仇恨！
中亚小国们思之再三，打算来一招“驱虎吞狼”，联合另一个强国对付大唐。这个国家便是实力雄厚、战力超强的大食，即信奉真主的阿拉伯帝国。穆斯林勇士的弯刀削铁如泥，名闻天下，就连诗圣杜甫也在诗中赞曰“吁嗟光禄英雄弭，大食宝刀聊可比”。
大唐陌刀遭遇阿拉伯弯刀，孰胜孰败？顶级英雄的对决，即将开始！
天宝十年（751年），当时地球上两个最强帝国的军队在怛罗斯（今吉尔吉斯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的边境）摆开战阵。
战鼓齐鸣，两军交手。高仙芝指挥若定，大唐将士浴血厮杀，李嗣业和他的陌刀猛士们表现最佳，左冲右突，砍人斩马，刀刀狠辣！
弯刀劲舞的穆斯林勇士们亦非弱者，拥有强大信仰的他们将不少唐军将士送去了阴间。
虽是强强对决，但双方兵力还是过于悬殊，唐军三万，阿拉伯军则有十五万！更要命的是，就在激战僵持的关键时刻，和唐军联合的的“番兵”（即葛逻禄，中亚游牧民族）在阵前突然叛变投敌，阿拉伯重骑兵趁此良机对阵脚混乱的唐军发动了猛攻！
唐军一败涂地！任凭李嗣业陌刀如何劈砍，也无济于事。穆斯林勇士们高举弯刀，狂喊“安拉至大”，沉浸于狂喜之中。
这日的深夜，比以往凄冷得多。两军暂时休战，灰头土脸但仍不失英俊之姿的败将高仙芝下令清点人数，发现所剩不过数千，他的心里极为压抑。
盔歪甲斜满身血污的李嗣业拖着疲惫的大刀看了看主帅，说出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将军您孤军深入胡地，后无救兵。今大食获胜，诸胡得知，一定联合起来全力攻击我军。如若全军覆没，嗣业和您都被贼兵俘虏，那谁能回去禀告皇上？末将认为，不如驰马退守白石岭，早图逃脱之计吧。”
一贯高傲的高仙芝听了此话，极为不爽——啰嗦了半天，就不是劝我逃跑吗？！
“嗣业，尔乃战将，何出此言？！我欲收拾残兵，明日再战，期望可以获胜！”
李嗣业看主帅脑子一根筋，很有些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便大喝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形势如此危急！您不能如此固执啊！”
李嗣业的大嗓门似乎把高仙芝给震醒了，看着眼前这位血染透甲的猛将和那些伤残疲倦的将士们，高仙芝不由得掉下泪来。
“罢了！撤军！”高仙芝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中亚的云彩……
地球上两个最强帝国的终极对决——怛罗斯之战，以唐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此战使中国版图愣是缩小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从此中国的影响力退出中亚。而更让当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一战，竟然还影响了人类文明的发展！
在阿拉伯军队俘虏的唐军士兵中有一些造纸匠，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也就随着阿拉伯人的扩张传遍了欧亚非各地，从此老外们就有纸用了。
有了纸张的老外们很欢乐，但战败时的中国将领高仙芝和李嗣业却是极度悲催的，正所谓祸不单行，当撤军令刚发出后，麻烦事又找上了倒霉的唐军！
早已厌倦厮杀的唐军士兵急不可耐地争相夺路，道路狭窄，人马拥挤，一团混乱。这时突然冒出来一支奇怪的队伍朝混乱的唐军奔来！
李嗣业以为是敌军杀来，立即横刀跃出。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并非敌军，乃是和唐军联手大战阿拉伯帝国的拔汗那王国（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部队，他们也败得很惨。
唐军本来就在溃逃中拥挤不堪，加上拔汗那乱兵一来，兵马车辆更加混乱，交通严重堵塞，一个也冲不出去！
李嗣业急了，这样下来，万一阿拉伯军队杀来，肯定全部玩完！看来只有出狠手，把那些老外们赶走，让大唐自己的将士先逃离险境！不过毕竟是友军，又不好杀伤他们。于是李嗣业将手里的陌刀挂到马上，随手抄起了一根大棒，上前照着那些拔汗那军士一顿乱打！
大棒？！唐军中怎么会有大棒呢？刀枪箭盾等武器，自然是军中必备，而大棒难道也是唐军的兵器？没错，还真就是！天下无敌的大唐战神卫公李靖就在其兵法中说过唐兵作战时刀棒结合，该砍的时候砍，该砸的时候砸，“齐入奋击”。
正因为不想杀伤他们，李嗣业才弃刀用棒，却不想这位老兄内力实在够强，加上内心也实在火大，出手实在忒凶了些，大棒所到之处，无论是拔汗那的士兵还是战马，都被打得或头骨碎裂，或内脏破损，一命呜呼！其他拔汗那兵见此情景，又惊又气，一边骂着唐人忒不仗义，一边迅速撤散。
李嗣业的大棒淫威，终使大路畅通，唐军顺利脱离险境。
高仙芝对李嗣业的表现既感动又感激，对其更为欣赏，准备上表皇帝，给他嘉奖。然而另一个人却骂了李嗣业一顿，把个平日一贯勇猛无敌的李嗣业骂得面羞通红连声检讨。
骂人者乃高仙芝的别将段秀实，他怒喷李嗣业：“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
李嗣业听得此言，觉得段秀实所言极有道理，他甚为羞愧，也很感动。刚正不阿，心直口快，从不随波逐流，勇于指出战友的缺点和错误，段秀实，真君子也！
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位段兄会在不久的将来，在一件事情上再次严厉怒骂了李嗣业，而在李嗣业死后，给李嗣业送灵、哭得最悲痛的也是他……
无论是怒骂，还是痛哭，绝无一丝做作，都包含着真正的友谊！李嗣业，能拥有段秀实这样的好朋友、好兄弟，此生无憾。
不久，属于李嗣业的巨大荣耀来临了，唐玄宗看到高仙芝的上奏后，对李嗣业赞不绝口，加封他为骠骑左金吾大将军，并亲切召见了这位“天下第一刀”。
四
大明宫中，麟德殿内，玄宗大摆盛宴，款待从域外归来的英雄。玄宗先闻其英勇无敌之名，后见其威武雄壮之面，龙颜大悦，慷慨封赏，又亲赐御酒。
手捧皇家美酒，李嗣业感慨万千：多年来远离故土，纵横塞外，见惯了大漠飞沙和冰山飘雪，见惯了太多战友和敌人的死亡……如今这荣光来的太突然，似乎不那么真实，但又确实当之无愧。
这荣耀，都是那手中的陌刀劈砍出来的呀！
李嗣业谢恩后，将御酒一饮而尽，再谢恩。玄宗大喜，道：“将军壮士也，不如将酒饮完罢！”李嗣业又一次谢恩，接着当着皇上和群臣的面在大殿上豪饮起来！
玄宗兴致极好，热爱文艺的他下令宫中佳丽们奏乐起舞，让李嗣业一饱眼福。
李嗣业越看越欢喜，越喝越兴奋，亢奋的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迤逦歪斜地走到大殿中央，竟和美女们共舞起来。
李嗣业的舞蹈极具西域胡风，又极像武功招数，还有些站立不稳。因为这位猛将兄在中亚呆的时间久了看多了异域歌舞，本身又是练家子，而且喝高了。
很多朝臣对李嗣业的醉舞举动震惊不已。不像话啊！朝堂之上，皇上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不过唐玄宗对自己喜爱的人一贯宽容甚至于骄纵，李白醉酒他喜欢，李嗣业醉酒他也喜欢。沉浸于快乐之中的玄宗对李嗣业说：“朕赏赐给你彩缎一百匹、金器皿五十件、钱十万，作为你醒酒之物品好了。”
皇帝言罢，大殿中笑声一片。不久，李嗣业返回西域驻军，对财产看得极为淡薄的他将皇帝赏赐之物全部充公，尽显高风亮节之姿。
大唐君臣和谐的这一幕，展示着盛唐独有的瑰丽风采。但这和谐之中却有一股暗涌，辉煌的盛唐，马上就要从巅峰上跌落，自从帝国建立以来最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上苍注定，李嗣业的陌刀，将从扬威域外威震胡虏，转变成力挽狂澜拯救危局。
天宝十四年（755年），备受唐玄宗和杨贵妃喜爱的矮胖胡人安禄山发动兵变，已极度虚弱的大唐朝廷顷刻坍塌，叛军席卷河北，再陷两京，唐玄宗出逃四川，杨玉环自缢于马嵬坡。整个大唐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唐玄宗已被他的臣子们彻底抛弃了，和老爸分道扬镳的太子李亨自行在灵州（今宁夏灵武）登基，是为唐肃宗，接着肃宗下诏各路依旧忠心李家皇室的节度使们速速勤王平叛！
惊天之变，血雨腥风！肃宗诏令传到安西都护府，不少唐军将士摩拳擦掌，意欲迅速救驾，可安西节度使梁宰却心怀鬼胎，打算静观局势变化再做行动。而一直效力于安西都护府的李嗣业不知内情，竟也遵从上司。
这时那位曾怒骂李嗣业的段秀实又出现了。他对李嗣业严辞喝道：“今天下告急，臣下安然，听信浮华虚妄之言，难道是你的意思吗？你常自称英雄大丈夫，如今看来不过是小儿女罢了！”
这是段秀实对李嗣业的第二次严厉批评，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真朋友的真心怒喝总是能让头脑暂时短路的李嗣业登时清醒。李嗣业马上坚决请示梁宰，要求向东进军，并以段秀实为副手，前往救驾平叛。值得李段二人欣慰的是，梁宰最终同意了，还拨给他们五千军马。
出发前，李嗣业和诸将割臂盟誓：“所过州县，秋毫无犯！”继而横刀纵马，行军万里，在历尽颠簸之后终于见到了新皇上。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赎罪！”李嗣业重甲在身，不便跪拜，弯腰抱拳道。
唐肃宗情绪万分激动，他略带颤音地说道：“今日得到爱卿，胜过数万大军啊！大事成败，全赖爱卿一身也！”
“护主保国，万死不辞！”李嗣业也激动了。不久前玄宗召见他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领导换了，天下乱了，但国家尚在。为李唐而战，也是为天下苍生而战。
肃宗下令李嗣业和其他勤王大将各率军马相互策应出击。在这些拯救大唐危难的杰出战将中，最著名的一位便是出身武状元、被誉为“再造唐朝”的郭子仪。
前有高仙芝，后有郭子仪，能与这两位卓绝的军事家先后共事，是李嗣业战斗生涯中的幸事。而高、郭二将能建立辉煌战功，也离不开这位“天下第一刀”。
和在异域对付胡虏时一样，李嗣业面对叛军，依旧是每战皆为先锋。有意思的是，可能是上次使用大棒驱赶胡兵使得顺手，平叛的头几战，李嗣业几乎都没有使用他最擅长的陌刀，而是又抄起了唐军中的特殊兵器、陌刀的“亲密战友”——大棒（史书称“巨棓”）！
只见李嗣业进军时挥大棒开道，撤退时舞大棒殿后，横扫一片，狂砸一通，所向披靡！李嗣业，果然不愧为“神通大将”，够神！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当叛军凶顽得实在难以消灭的最关键时刻，李嗣业还是亮出了冷森森曜人胆寒的陌刀。
五
至德二年九月（757年），李嗣业随广平王李豫（即肃宗长子，未来的唐代宗）收复西京长安，和叛军决战于香积寺北。大唐平乱第一名将郭子仪主掌中军，身为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的李嗣业作为前军蓄势待发。
纵观唐军，绵延十里，刀枪林立，寒光熠熠，鼙鼓阵阵，响彻山野。叛军气焰也甚为嚣张，狂喊乱蹦，张牙舞爪，恨不能活吞了唐军。叛军悍将李归仁首先发狠，率精兵挑战数次，但都被唐军乱箭射退，唐军趁机派出骑兵猛追！
不料此时，叛军突然大规模杀出，突袭前来追击的唐军骑兵，唐军骑兵并不多，措手不及，反被叛军杀了个七零八落。唐军阵脚大乱！
李嗣业看到情形不对，立刻对中军统帅郭子仪说：“今日情势，如不冒万死一生之险于阵前决战，我军将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没等郭子仪回话，李嗣业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脱去上衣，手持陌刀，直冲阵前，以霹雷之声大喝：“当我李嗣业刀者，人马俱碎！”
话音刚落，李嗣业就飞跃而出，将一叛军士兵斩为两段！刚才还兴奋地突袭唐军的叛军大惊失色：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不穿盔甲的半裸肌肉男，好生可怕！
由不得叛军思考了，李嗣业陌刀狂舞如龙吟虎啸，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刚才的豪言——当他刀的，人马都被劈碎！
不多时，已经有十多人个叛军士兵成了李嗣业的刀下亡魂。
军阵被稳住了。唐军前军士兵被主将的超人表现刺激得豪情冲天，他们全都手持陌刀或长柯斧（长柄战斧）奋勇冲出，组成了煞气腾腾的刀斧大阵，如铜墙铁壁般向前推进——史书原文是“如墙而进”，何其形象！
两千名步战猛士，两千颗澎湃的心，两千柄背厚刃薄的杀人利器齐刷刷指向叛军。李嗣业身先士卒，刀斧墙阵随后跟进，横劈竖砍，杀出一条宽大的血路！
唐军好可怕，叛军很惊惧，他们预感自己可能要玩完了，但他们还有一丝希望，就是他们事先在军营东面设下的一支伏兵，如果伏兵突然杀出，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然而，就是这唯一的希望，也被唐军给彻底打碎了……
叛军的伏兵早被唐军的侦察兵发现了，广平王派出和大唐结盟的回纥精兵气势汹汹地扑向伏兵，又令李嗣业绕到叛军后方配合回纥兵两面夹击！
这是一场能令所有观望者为之窒息的血战，从午时杀到日落，唐军斩首六万，叛军摔入沟壑而死者将近一半！血海横流，尸堆如山！叛军终究是顶不住了，往东撤离。
叛军最高首领安庆绪（安禄山之子，已于这年正月弑父夺位）听说前线失败，焦急万分，赶紧派出十五万援军。援军疾驰，杀至新店（今河南陕县西），正好遭遇了郭子仪和李嗣业！
唐军浴血再战！
安庆绪的援军势头极猛，而唐军久战，有些疲乏，李嗣业和他的刀斧猛士们在杀伤了部分叛军后，为保存有生力量，被迫撤退。这时回纥兵已遥遥望见唐军败退，盟友有难，岂可不救，回纥骑兵立即冲出，直趋叛军背后，穿过敌营，一举攻陷了敌阵的西北角！
李嗣业见形势逆转，欣喜过望，又挥刀招呼唐军的精锐骑兵冲击，终于大获全胜，叛军完败，唐军胜利收复了西京长安，不久又成功收复了东都洛阳。
在这次惊心动魄的血战中，李嗣业的表现彻底征服了大唐的帝王将相们，肃宗喜悦至极，封其为虢国公。
李嗣业的刀，为自己杀出来了一个显赫的公爵之位。
英雄战将，最好的归宿，也许是碧血洒疆场，马革裹尸还。真正的沙场豪杰，没几个希望自己会白首病榻，在儿女们的哭泣中离世。李嗣业，也是如此。
“神通大将”的陌刀最后一次舞动，是在相州（今河南安阳）城下。
六
乾元二年（759年），郭子仪挥师进攻退守相州的安庆绪，安庆绪进行了最后的疯狂，全军发飙，死战到底，还向另一叛军统帅史思明发出了紧急呼救信号。
安庆绪豁出去了，唐军愣是连攻一个多月都未能得手！
看着固若金汤的相州城，唐军将士们烦躁了、郁闷了、撒气了。一时间，兵无斗志，将无战心，颓废之气弥漫全军，唯有一人昂扬，他就是李嗣业。
每次叛军出城挑战，都是李嗣业披甲迎战摧锋陷阵！叛军琢磨：看来现在最能打的唐军就这一个了，除掉这人，相州城可保也！
这一天，李嗣业又挥刀出击，和数十个叛军杀作一团，当他的刀快速摘走一个叛军的脑袋之时，城上流矢飞来，正中其身！
唐军第一猛将英勇负伤，事情比较严重！多亏几位亲兵护卫玩命死战，才将李嗣业拖回大营！
李嗣业伤势不轻，还好性命可保，经军医及时救治，已无大碍。此后连续几天，他都在营帐中安静地养伤，但他的心，实在是静不下来。
“神通大将”太累太累了，全军皆无斗志，他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啊！英雄的眼前，总是呈现出昔日历次血战的模糊场景，每一次无论多么艰险，都能保全住这堂堂七尺之躯，而这一次，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就这样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困倦的李嗣业终于熟睡了……
突然，金鼓阵阵，杀声骤起！叛军又来挑战了！
武将的警觉性使李嗣业顿时惊醒，他强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下地、穿鞋、站起来、去拿刀，还厉声大呼要杀敌！
一系列的剧烈举动使李嗣业刚微微愈合的伤口突然崩裂，鲜血喷涌而出，李嗣业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唐军将士们再来军帐看到李嗣业时，发现他全身皆红，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心跳，身旁扔着那一柄陪他大半生的陌刀。军医惊讶地发现，李嗣业流出的鲜血，得有数升之多！这是李嗣业平生流血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七
唐肃宗听说李嗣业殉国的消息，震惊和悲伤之情同时涌出，他下诏称赞李嗣业“节操忠厚，生性忠烈，怀救国之勇略，有平乱之远谋。自国家危难，统领骁果兵众，亲冒刀箭，多次立功……遗憾报国之志未能实现，九泉之下空遗恨。”接着肃宗给李嗣业追谥“忠勇”，追赠武威郡王，让他的儿子李佐国继承其爵位，又派出灵车护送他的遗体回乡。
段秀实，那位曾两次批评李嗣业的好友，闻得噩耗，失声痛哭，他派出手下兵将为李嗣业护灵，并和全体将士一起在路边含泪迎接，他还掏出自己的财产为李嗣业治丧。
当人们来到李嗣业家中后发现，这位显赫的公爵并没什么家产，只有十匹大宛马，兵器和战马，永远是将军的最爱。他平日得到的所有赏赐，都被他献给官府以助军用。
“壮哉嗣业，孰出其右！”这是史书对这位“神通大将”的最高评价。
一代猛将，殉国疆场，虽然悲壮，但总比那些被自己人坑死的战将强太多了。相比李嗣业的老上级高仙芝，李嗣业的结局算是幸福的。因为李嗣业伤重而死的四年前，也就是安史之乱刚爆发的时候，绝世英雄高仙芝就魂归天外了，他死得太冤了——因为拒绝宦官建军边令诚的索贿要求，被这个混蛋诬陷无故弃地盗减军粮，随即被老糊涂的唐玄宗下令处死。
和李嗣业有密切关系的另一位英雄，也是李嗣业的好友段秀实也落得了一个悲剧结局。李嗣业去世的二十八年后，唐帝国陷入更深的困境，大将朱泚发动叛乱，僭位称帝，段秀实大骂朱泚，并以象牙笏板把朱泚砸得头破血流，朱泚士兵将段秀实围住，乱刀砍死。
高仙芝，段秀实，李嗣业……这些豪情而执着的大唐豪杰们，见证了一段盛极而衰的历史，也展示了那个时代最具魅力的英雄风采。
“陌刀战神”李嗣业的英雄业绩，不但彪炳史册，也在民间广为流传，除了他那无敌刀法外，还有很多关于他的神奇传说，其中最著名的有三个：
一，高仙芝远征小勃律国时，于路上发现一块状若小山一样的超级巨石挡住去路，唐军将士正发愁呢，只见李嗣业突然一脚飞去，那巨石竟被踹入深渊。
二，李嗣业驻守疏勒城时，很多百姓反应城边有一角塌陷，屡筑屡毁，甚为诡异。李嗣业知道后对天祈祷，突然飞出来一条白龙，李嗣业便派人于此立庙祭祀，从此城角不再塌坏。
三，当年东汉名将耿恭在疏勒城驻守时，曾挖了一口井，岁月久远，早已干涸，李嗣业对之祈祷后，清泉竟然重新喷涌而出。
人们都说，之所以会出现这些神奇的事情，是因为李嗣业的忠诚和勇敢感动了上苍。其实，老百姓之所以喜欢神话某一个人物，都是因为他确实建立了为国为民的超凡业绩。李嗣业，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