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矛盾
2013年6月21日。
江回市理工大学，食堂二楼。
学生们已经吃过午饭陆续离开，只剩许平和范诗婷还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两边。
桌子并不算大，其上的餐盘已经撤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目光交汇。
范诗婷对许平选择的位置有些不满。
谈恋爱以来，他总会坐在自己身旁，而不是对面。
这是一个情侣间可以说悄悄话的舒适距离。
但刚才，许平就这么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是她把男友约出来的。
昨天许平从校外给她带回了早餐，两人先前的争执也就此揭过。在这个外卖平台还没开始盛行的时代，能便捷地吃到外带的热腾饭菜并不那么容易。
但今天，许平又一次翘课了。
范诗婷忽然开始觉得，男友变得有些古怪。
在这周以前，他还从来没有翘过任何课程，哪怕是发烧感冒。
可自从他们从别墅回来后，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许平开始频繁翘课。
今天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她。
以至于老师点名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而她却是一头雾水，一脸尴尬。
课间的时候，她从赵元吉那听到了一点风声。
作为室友，他说许平其实压根没有生病，只是每日沉迷电脑。今天一早更是不知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就出了寝室。
虽然这个年代，“没翘过课的学生生涯不完整”一类放纵自我、读书无用的说辞甚嚣尘上，但她认识的许平并不是那种盲从的人。
结合前天莫名其妙地让自己远离闺蜜，说她穿着不得体；以及这两天就连周光岳也反常地对他闭口不提……
范诗婷只觉得自己的男友变得愈发令人琢磨不透。
她不由地想起那天在别墅里，许平的异常举动。
可是，当时医生的诊断是没有问题……
她抬眸朝桌对面看去，此时许平正神思不属，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一只手把玩着他那部山寨手机，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起。
许平当然很高兴。
利用今年最后一场NBA决赛，他又赚了一笔钱。
一如他所料，热火再次战胜马刺，成功夺得了这一届nba的总冠军。
虽然没能借到贷款有些遗憾，但身为一个大学生，如今他的余额已经相当富裕。充实的钱包让他感到自信，感到放松。
比起穿越前每天忧心还贷的烦躁，此时的他无债一身轻，还有了些积蓄存款。
看着食堂落地玻璃窗外远去的飞鸟，他只觉得现在无比地自由。
至于翘课？对于一个已经过了三十岁的人来说，连一丝愧疚和紧张都升不起来。
范诗婷自然无从知晓许平的心态。
看着男友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这几天怎么不去上课？身体还不舒服么？”
许平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敷衍了一句：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自己已经上过一遍大学了。就是再听一遍，恐怕也改变不了十年后自己被裁的命运。
但对面的女友显然理解不了这些。
“什么事？”
范诗婷显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不依不饶地盯着他。
许平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女友得意地笑了起来：
“赚钱。”
在范诗婷面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信过了。
穿越前的每天，他都想着自己肩头背着的如山的巨债，想着自己的一事无成。
许平已经想好了。周五下午没有课程，等会儿他就带女友去逛街，去买她喜欢的，自己能支付得起的一切。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很矛盾。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恨范诗婷。恨她十年后离自己而去，恨她没有陪自己走到最后。
可看着眼前女孩清澈的眼神，他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女友这十年来对他的照顾，对他乱发脾气的包容……
有了钱之后，这种矛盾似乎就迎刃而解了。
只要有钱，她就还是那个温柔善良，体贴照顾人的女友；只要有钱，她就不会决然离开自己……
可是这却让许平陷入了另一种矛盾。
他希望对方爱的是他，而不是他的钱。但他现在却试图用钱将对方留在自己身旁……
直到此刻，他也没能想通该怎么对待这份感情。
于是他索性不想了。
活在当下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等会儿女友逛街购物时的笑容，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但这种愉悦还没持续半分钟，就立刻被击碎。
对面的范诗婷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看向许平的眼神严肃无比：
“我听赵元吉说，你根本没有生病，一直在寝室玩电脑。”
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些苛责。
并非责备男友不够上进，而是因为，他对自己撒谎了。
听到赵元吉的名字，许平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
穿越前借钱被羞辱的场面再次浮现在脑海。
但此时他气愤的不是胖子告状，而是女友居然听信外人的话怀疑自己。
虽然，他确实没有生病。
“他还说什么了？”
许平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冰冷。
范诗婷摇了摇头，目光毫不相让地看着男友：
“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我真的在赚钱。”
许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点亮手机屏幕，将某宝翻了出来。
2013年，某宝还没有那么“丰富”的功能，点进首页，存款一眼可见。
比起上次在火锅店时，屏幕上的数字又翻了将近一倍。
对于大学生而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范诗婷看着许平的手机，不由得怔在原地。
自己的男友分明只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那天去别墅前还和自己一起兼职发传单，攒了蛮久的钱；如今还在上大二的他也谈不上有什么专业能力……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钱？
那天吃火锅时，许平只说自己运气好，中了彩票……可彩票还能一直中么？
她眼里的困惑慢慢变成了质疑：
“你是不是……在网上赌博了？”
这两年网络赌博、时时彩刚刚兴起，即便是身处象牙塔内的大学生也能听到风声。
不时有某人飞黄腾达抑或是家破人亡的消息传来。但更多的，是因赌博产生的欺诈。
尤其是对亲人朋友的诈骗。
而他们这些单纯的大学生，往往是赌徒亲友借钱、欺诈的首选目标。
范诗婷的表情愈发担忧，好看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若是男友染上了赌博，她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许平听到对方的质疑，本来还想发火。可想到自己赚钱的途经，忽然有些心虚起来。
体育彩票……又何尝不是一种赌博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前天自己刚下注后，守在电脑前的紧张；浮现出自己孤注一掷，向周光岳借钱时编的谎言……
这与一个赌徒没什么区别。
不，这是不同的。
自己有未来十年的记忆，自己只是在利用自己的记忆赚钱……
许平努力地说服自己，朝范诗婷摆了摆手：
“你别瞎想，我只是……只是运气好，彩票又中奖了。”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翻出购买彩票的记录来佐证自己的说法。
他很清楚，那庞大的购买金额会吓到女友。
范诗婷对于篮球、体彩一窍不通。自然也不知道，赢下许平手机屏幕上那个的数额需要下多大的注码，抑或是怎样的运气。
听着男友的安慰和信誓旦旦的保证，她终于将信将疑地将此事按下。
许平将手机揣回兜里，长长舒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