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民贼之辩
韩浩站在朱儁的面前,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点傲气。
他就是孟子所说的,威武不能屈的人。
正因如此,他在历史上留下的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玩俄式解救人质,在夏侯惇被吕布降将劫持的时候,丝毫不顾夏侯惇的生命安全,用威胁劫匪的手段解救了夏侯惇。
而他之所以担当夏侯惇的副将,就是因为夏侯惇欣赏韩浩的壮烈,因此招募他为自己的副将。
甚至在此之前,以游侠气著称的袁术,也十分欣赏韩浩,希望招揽韩浩。
然而此刻,韩浩的烈气,却成了一把双刃剑,竟然伤到了大领导朱儁。
朱儁望着韩浩,冷声问:“是你不尊我将令?”
韩浩昂首说道:“末将虽然认为大都督做法欠妥,但大都督将令,末将从未疏于执行!”
“大都督,韩浩这小子自己都在胡乱议论,还敢说没有疏于执行大都督的军令?分明是撒谎!大都督,若不严惩韩浩,只怕军心不稳啊!”
一旁的郝萌一脸正义地对朱儁说道。
韩浩听见朱儁的话,又昂着脖子,继续对朱儁说道:“大都督,匈奴劫掠太原、祸害百姓,并州之人皆惶恐不安。
大都督贸然接受匈奴投降,必为并州百姓所不齿!
而那黑山校尉虽是贼徒出身,但为人仗义公正、爱护百姓,又与匈奴交战多时,让他与匈奴交换人质,实非英雄所为。
愿大都督与黑山校尉勠力同心,共灭匈奴!”
他这一番话,把朱儁的脸色瞬间说垮了。
韩浩这人烈气是有的,但是未免太刚而犯上了!
要放在夏侯惇那种敦厚宽容的领导手下,倒也罢了。
但是朱儁可是个做事粗暴的人。
韩浩这番话,就差指着鼻子骂自己,这是他能忍的?
何况和招降匈奴的事,早已经告吹了!
只是朱儁碍于脸面,没有公开这件事而已。
但在河内军高层里,这件事早就传开了。
郝萌也是知道这一点,故意坑了韩浩一把。
韩浩只是个军候,而且是个编外人员,不是河内军高层,这种机密,他自然没法第一时间得知。
而他为人又刚烈,让他来面见朱儁,等于故意让他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儁为了树典型,不整韩浩就怪了!
“韩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杨应是祸害百姓的白波贼出身,你竟然帮一群贼寇说话!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竟然被杨应的假仁假义所蒙蔽!
来人,给我把韩浩押下去,重责三十军棍,免去军候职务,暂且收监起来,等打完匈奴,再行发落!”朱儁满脸愤怒,就要惩治韩浩。
毕竟韩浩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都等于是和自己唱反调。
要是不处理他,自己还怎么带兵!
而且韩浩竟然说杨应的好!
众所周知,朱儁屠杀七万黄巾,黄巾军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仇恨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以朱儁也和黄巾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黑山、白波这种打着黄巾旗号的叛徒,都是他要剿灭的对象!
就算杨应现在当了黑山校尉。
那也是一日从贼,终身为贼!
韩浩岂能说自己有错,而贼人是对的?
要不是念在韩浩军功不少,他今天非要杀了韩浩不可!
但即便不杀,韩浩这么说话,也有通敌之嫌,必须收监起来!
韩浩似乎对朱儁的处理并无怨言,他面不改色,对于这个结局,他早有预料。
然而就在韩浩要被拉下去杖责之际,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大都督,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们白波军就是百姓,既然我们就是百姓,又何谈祸害百姓呢?
难道说我会祸害我自己不成?
我爹本是河东杨县一个麦农,我自幼便长在农家,虽然如今当了黑山校尉,却从不敢忘本,所过之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我白波军因此拥众五十万,不知大都督为何要称呼我等五十万白波众为贼啊?”
“尔等抢掠官仓之粮,杀朝廷官吏,还不是贼?”朱儁瞪着眼睛质问杨应。
他没想到,杨应这厮竟然还敢反问他为什么说他是贼?
杨应站定身子,看着朱儁说道:“言之有理,不过我白波起义之前,河东郡已然是饿殍遍地,饿殍皆为农民,农民为何饿死。
想必是有人抢掠了他们之粮,逼死了他们,敢问这些人是不是贼?
我听说南阳郡乃天下第一大郡,人口逾百万,又临近司隶,雒阳之粮,半出于南阳。
也就是说大都督您吃的官粮,有一半都是南阳百姓给你种出来的,我并未听说过大都督曾下地种植,可见南阳百姓,对大都督有救命之恩。
大都督不念救命之恩,反倒恩将仇报,杀七万南阳百姓。
不知大都督以为,大都督的所作所为,可称贼否?”
杨应一番话,气得朱儁面色铁青,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话反驳。
杨应的话,让韩浩和朱儁的营中的郡国兵都沉默了。
大家都是大汉人。
大汉什么情况,朱儁可能不了解,但他们这些底层当兵的能不知道吗?
要不是当了兵,搞不好他们也得去当贼。
白波贼为什么能一年之内席卷河东,坐拥五十万众?
这就和冀州老百姓放着大平原的地不种,一个个钻进黑山和野兽争生存空间一个道理。
他们本来就是百姓,是害民之贼把他们逼成了贼。
然后又反过来骂他们贼。
为什么不甘作安安饿殍,而要效奋臂螳螂?
韩浩也是剿匪的义勇军首领出身。
河内西北是一片大山,而这大山之中,有数之不尽的山贼。
他麾下也有不少投靠过来的山贼。
韩浩当然知道,有一伙山贼,是山贼的错。
有一山山贼,必是朝廷的错。
黄巾主力都被剿灭了这么多年,白波贼还是能啸聚五十万之众。
可见祸害百姓的不是白波贼。
而是百姓被祸害成了白波贼。
朱儁口口声声说杨应是贼,而杨应这番贼民之辩,可以说是狠狠地打了朱儁的脸。
照杨应所说,白波贼不是贼啊,黄巾贼更不是贼了。
他们是民,而朱儁杀民抢粮而不自知,自然是贼!
退一万步说,当了贼就不算民了,那和朱儁一样都是贼,朱儁又有什么脸面去指责白波军呢。
朱儁感受到韩浩和周围士卒对他露出异样的眼神,他更加愤怒。
愤怒之下,他就朝大营的门口看去。
杨应竟然不经通传,就闯到他大帐跟前来了?
谁放他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