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佛国:南诏大理佛教历史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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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主要研究范式

要做好上述三方面的研究,完成学术使命,理论与方法尤为关键。本书撰写时从认识论、方法论与研究范式等多个维度,作了以下考虑:

考古发现与佛教文献研究,是驱动南诏大理佛教学术不断前行的“车之两轮”。要做好南诏大理佛教研究,搜集、整理资料是基础,是根本,但如何呈现、解读、诠释这些史料,形成整体性的学术文本,还需要从解释工具着眼,以理论贯穿研究过程,才能从纷繁复杂的具体材料中,找到南诏大理佛教自身的发展逻辑,揭示它的本质与特征,阐明“什么是南诏大理佛教”,以及“南诏大理佛教为什么是这样”等基本问题。

第一,认识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与宗教观,是我们研究南诏大理佛教的科学认识论基础。南诏大理是唐宋时代中国境内的地方民族政权,是历史上中国的一部分。要正确理解中国历史的整体性发展规律,始终把南诏大理佛教文化,置于中国历史整体范畴之内,把握好南诏大理佛教是唐宋佛教中国化的地方实践、是中国佛教的区域类型这一根本性认识。惟其如此,方能获得正解,形成科学、客观的正念。

对于中国文化而言,佛教是外来宗教,佛教的源头在古印度。研究中国佛教时,胸怀佛教交流史的“世界观”显得特别重要。以南诏大理为中心的中国西南边疆,秦汉以来即与南亚、东南亚保持着密切联系,与古印度之间有交通往还、人员与物资的交往与交流。因此,惟有从亚洲佛教交流史出发,才能正确理解、把握南诏大理佛教对于中国佛教的意义,理解唐宋时期佛教中国化的多样性,以及中国区域佛教形成与发展的特殊性。

第二,多学科视野。佛教研究需要多学科的视角、理论与方法,因为佛教信仰所涉及的内容,譬如经典、造像、建筑、绘画、石窟寺,还有与佛教信仰相关的实践行为与社会习俗,诸如法会、仪式、剃度、斋戒、火葬、起名、庙会、灵山圣地、神话传说,以及佛王与转轮王信仰等等,涉及政治、哲学、社会、文化、族群各个领域。佛教研究课题,几乎是“全科”、全领域的议题,研究方法需要多种多样,综合交叉。

南诏大理佛教,文献记载少,经典保留不多,缺乏佛教史与僧人资料,因此在资料的搜集与发现方面,考古学担负着重要的使命,而哲学、历史学、文献学等其他众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也不可或缺。只有充分认识到文献、实物,甚至是传说的重要性,才能了解历史发展的真实逻辑。只有学懂、弄通、做实不同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并应用于具体研究,解决实践问题,而非停留在“多学科方法”的文字表述与“整词”,才能做好南诏大理佛教的研究。

第三,宗教学理论与方法。宗教学的思维,就是从宗教要素出发,科学、辩证地看待信仰思想、实践行为与物质文化遗存,以及宗教信仰与政治、社会、民众的关系,始终围绕“信仰”发问立题,解答相关学术问题。佛教治世,都会有积极开展佛教活动的特征,譬如建造塔庙、造像、剃度僧人、造经或译经、崇拜佛教神祇。因此,佛教研究既要关注思想意识,还要聚焦“以佛法教化人民”的政治方略与举措,透过佛教活动的遗迹与遗物,才能从整体上认识、把握古代社会中的佛教信仰(4)

第四,宗教考古学研究范式。佛教信仰,不仅是哲学意义上的冥思苦想,更多的是实践中的修行活动,而实践活动需要一定的空间与情境,这就产生了场所、文本、图像、法物,以及法会、仪式等等颇具象征、符号意义的神圣空间、物象系统与实践规则。佛教既是宗教,亦为文化。从考古学角度对这些遗迹、遗物与遗址等文化遗存进行研究,以理解古代宗教信仰与实践活动,就是宗教考古学方法(5)

佛教考古学的目标,是揭示古代社会及人群信仰的历史,呈现其发展过程,阐明佛教对于社会、文化与历史发展的影响。佛教考古往往属于“历史时期考古”范畴,离不开历史文献、佛教史料的支撑与共证(6)。1930年代,郑师许以印度考古学为例,将关于“散蔡大塔、阿育王敕碑、犍陀罗式佛教雕像、阿旃陀石窟壁画”的研究,界定为“佛教考古学”研究对象,其中涉及塔寺、碑铭、造像、石窟寺、壁画等核心内容(7)。1950年代初,夏鼐、宿白将考古学方法应用于敦煌石窟造像与壁画研究,宿白进而将“佛教考古”的研究对象,分为佛教遗迹与遗物两大类。综合宿白先生以及马世长、温玉成、李崇峰、李裕群、霍巍等学者关于佛教考古的理论与方法,特别是对研究对象的论述,可知佛教考古的研究领域大致包含寺院遗址、石窟寺遗迹以及传世佛教遗物三大类(8),具体可分为造像、寺院、石窟寺、佛塔、佛经、佛画、法器、碑铭、重要史迹与历史人物,以及其他相关专题研究。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按照佛教“遗迹”与“遗物”两大类,对南诏大理佛教文化遗产进行讨论与研究。

第五,文献学方法。“使用第一手资料”是学术研究的基本原则。然而,事实上没有“原汁原味”的第一手资料。由于文献在流传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讹误与佚失,于是需要通过校勘、辨伪、辑佚、笺证与注释等整理方法,尽可能形成可靠的文本。经验证明,并不是每位研究者都擅长校雠以及史料甄别工作。于是,征引史料时选择“善本”就显得特别重要。

第六,神话学思维与记忆理论。在我们的学术传统中,多数学者并未将佛教经典视为历史文献或资料,他们认为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来说明佛教的历史与现象,而不是以佛教自身的叙事逻辑解答“问题”。这种思想与研究范式,显然不是科学的方法(9)。所谓“荒诞不经”的神话与传说叙事,是古代社会历史记忆的重要表达方式,是彼时文化书写中必不可少的内容,不能以“不可信”一言以蔽之。借助理论分析工具,解构神话传说文本的知识生产过程,从而读懂佛教文献史料的真正内涵与文化意义,本身就是学术研究的题中之义。以神话学思维与记忆理论,理解佛教史上包括佛本生故事、佛传故事,以及多样性的本土化、地域性信仰神话传说,还原佛教历史与文化事实,是佛教研究应有的科学世界观与方法论。

第七,数字学术的理念与方法。全球化与科技革命带来的“互联网+”新技术、“泛在学习”(Ubiquitous Learning)“开放获取”(Open Access)背景下,把学术研究中的互联互通变成“天涯若比邻”式的“信息抓取”,在互联网上“一搜即得”(10)。基于数据化与互联网的“数字学术”(Digital Scholarship),以数据化的资料编辑、出版、保存与使用为基本特征,运用数字学术特有的研究范式进行资料搜集,对数据模块进行全新的编辑与排序,通过“语义”“结构”“关键词”等“域”概念,在海量的资料中提炼问题、抓取有价值与意义的信息(11)。这是科技革命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带来的方法论的创新与进步。

如若没有技术的进步,没有数据化的资料基础与开放获取,要在书海中把相关资料搜集殆尽,并对它进行系统、深入的整理与分析,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数字学术方法把“资料解读”导入到全新的结构之中,于是“旧材料”往往产生新的“语义”。当下的学术研究中,资料的数据化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很多学术思想是通过“技术”的重构与解构而获得的。自觉地使用数字学术方法,是学术进步的时代要求(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