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慈弘三十四年，冬。

大雪漫天飞舞。

将军府上下皑白晶莹，积雪把房檐堆得臃肿，石雕的走虎飞螭静默伫立，这份突如其来的洁白让它们原本就狰狞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侧院覆雪盈尺，自门厅外起了两条青石小路，犹如虺螣过云一般，绵延至正屋外的连廊。

侧院的正中央座着一个巨大的雕像。

与其说是雕像，倒不如用大铁罐子来形容更加贴切。光滑的铁皮围成了身躯，半圆的大锅倒扣在上面，简单勾勒几笔便成了脑袋，两只铁环串起来的手臂从两侧垂下，它独自伫立雪中，冰冷又孤独。

尽管造型奇特，但见过它的人都不会觉得它突兀，仿佛它原本就该出现在将军府的侧院中，原本就属于这个时代。

连廊的遮蔽下，老人身盖厚厚的毯子窝在躺椅中，他对大铁罐子嘟囔了几句话，似是在诉说着同样的孤独，神情有些落寞，在这种大雪天气里，没有寒风的侵扰，他渐渐打起了瞌睡。

“你这老头儿，还在这睡觉呢！真沉得住气。”

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模样与他相似几分的少年，正笑嘻嘻地蹲坐在他的身边：“走走走！有故人前来拜访，快起来收拾一番，我带你去见一见。”

老人笑着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佯怒道：“这天下除了圣上，还有谁能让老夫亲自去见？去！丢海里喂鱼去。”

“若是它呢？”

少年指着院中的大铁罐子，挤眉弄眼道：“我是说……真正的它，你梦中的那个它。”

老人扬起眉毛，盯着少年看了半晌，随后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摇头道：“它来了又能怎样，我等了它一辈子，现在我老了……老得快要死啦！或许今天，或许明天，谁知道呢。”

少年听言，笑容僵在脸上：“快呸呸，说那不吉利的话！”

看老人微笑不语，他赶紧岔开了话题：“五日前，西北境外有天石坠落，那天石与我们之前寻找的大不相同。它外表以泥浆包裹，除去泥浆后是坚硬的泥土，刀砍不破，水浸不透，他们想用玲珑雷炸开，但也拿不定主意。我觉得这天石如此怪异，极有可能和您的这个大铁罐子有关。”

“嗯……进宫吧！去找圣上请命出兵西北，如此天灾，陀徒部落定是人心惶惶。”

老人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后说道：“派人盯紧天石，倘若真的是它，它一定会来找我的。如果它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它！”

虽有不解，但少年察觉到老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歪头想了想，唤人搬来一张躺椅，对少年发出了邀请：“不忙的话就坐坐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太好了！从小就爱听你讲的故事，什么猴子取经啊、三只眼的天神啊，还有那个什么丝漫游奇境啊之类的，好多故事我现在都还记得！”

那无风自静的冬日午后，细碎的雪花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悠悠然降落在将军府侧院的每一个角落。

一老一少惬意地窝在躺椅中，老人的声音随着故事的起伏，时而低沉如呢喃，时而激昂似战歌，将那些尘封的记忆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