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残阳
“胡闹。”
太后竟然露了面,一拐杖戳在地上,吓得孟明秀抖了两抖,“噌”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再哭闹。
莫说是孟明秀了,就连德光帝都浑身不舒服。
“皇上,政务繁忙,你接待大臣可以,但是岂能这般没规矩?”
德光帝站起身来,上手去扶太后,说:“儿子没有。”
“没有?”太后扫了孟明秀一眼,意有所指,“那你们这是在商量什么大事?让哀家坐这儿听听。”
德光帝见太后坐下,急了,不敢得罪只皱了一下眉,又快速舒展开说:“他也只是担心大理寺屈打成招而已。”
虽然如今太后上了年纪,但是气场丝毫不比年轻的时候差,只是说话语速有所减缓,她最讨厌的就是德光帝这种觉得无所谓的态度,厉声说道:“而已?什么而已?皇上你亲自去查看过吗?这位大臣专门去查看过吗?大理寺是专管刑狱案件审理的机构,难道就凭他一人之言,空口胡说一句,便把重犯给放了?”
“你是皇上,管的是一国之民,假若你今天听信了此人的话,是不是糊涂之举?明日站在朝堂之上,以什么让大臣们臣服,今后又以什么让百姓安居乐业?”
太后说着说着恼了,不服老似的把音量逐渐提高,说完之后继而用帕子捂着嘴狂咳了起来。
孟明秀又碰了一鼻子灰,刚出了宫门就又接到家中小厮传递来的一个坏消息,只能坐上马车赶回府。
流民们由古卓方带领着在“孟府”门口围堵了将近三个时辰,孟祥卫在家里闭门不出,拿这群人又没有办法。孟明秀刚从街口露了面,就被古卓方发现,一群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他身上砸。
孟明秀慌忙逃窜,顶着一个大包从后门进了家。
孟祥卫正气急败坏地在书房,陶瓷镂空小茶壶被摔得粉碎,一个丫鬟战战兢兢走过去清理了。
孟明秀急冲冲地推门而入,问孟祥卫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群流民怎地就发疯暴动围堵在这里了呢?
相比之下,孟祥卫更惦记马泽远,问他:“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没办成,”孟明秀诚实地回答,“我去大理寺让人给撵出来了,去找皇上被太后搅合了,不仅如此,还被指桑骂槐了半个时辰。”
孟祥卫更加气愤了,骂他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转身走了。
见父亲生气,孟明秀不但生气还感觉委屈。
昨日下了早朝被父亲叫去“百花楼”,还以为是让他去玩,结果被突然告知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名叫马泽远,因为一些不得已但不能说的原因常年在外奔波,最近入了京,又在不久之前被抓到了大理寺里。
由于听父亲说是罗仲去找的大理寺卿抓的人,所以喝醉一不小心跑到东市闹了一阵,结果半分好处都没讨到不说,还被自己力荐给父亲的流民给打了一顿。
今日这么好的天气,结果却闹得比昨日还要糟糕。一群流民不知是何原因围在家门口上来就用石块丢他不说,还接二连三处处讨嫌挨了三份责骂。
孟明秀再去看外面的天只觉得讨厌,看明晃晃下沉的太阳只觉得烦闷。
夕阳西下,倦鸟归家。江无尘听完宋浩天递来的街边消息,因江诗夏和林丹华在场,强忍下叹气的念头和出门去找罗仲的冲动,针一不小心扎偏,刺破了手指。
血珠在指尖逐渐放大,放大,最终凝固,她淡定的抹掉,自己问自己:五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他们生前应该也是想不到的吧!自己千辛万苦跑来京城只为了活下去,结果信错了人,要报恩的人是恶鬼,不仅利用他们,还要了他们的命。
罗仲坐在田间看着太阳,周围的天全都被染上了橘红色,往远处一路铺展开来。他想起了曾经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他,但是现在都已经埋骨他乡。
看着古卓方,罗仲有时会想起他们,他想自己终究还是食言没能把他们好好地带回去,没能让他们看到国家昌盛的那一刻。
马泽远游街一圈之后当众被砍,当天,流民们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跟在囚车后面沿街叫骂。
即便被骂了一路,马泽远丝毫无动于衷,始终目光呆泄地看着人群。
江无尘蒙着面去了现场,马泽远透过密密麻麻的人堆看见了她,原本暗沉下去的眼睛瞬间迸发出光,瞳孔放大,对她笑了笑,然后有气无力地举起受过刑具的右手冲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无声地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江无尘对他摇了摇头,再不敢看下去,又挤出人群回去了。
罗仲被德光帝指责做事不利,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朝廷的进账还没有彻查清楚,于是一句话又把这个差事给收了回来,下令让司立荣带人尽快办好。
满朝文武皆松了一口气,一下早朝又开始议论纷纷。
“早该这样了,罗仲他只会上场打仗,哪儿懂这些提笔杆子的事。”
“这本来就是户部的事,让他去办,本就是坏了规矩。”
“哎,莫要再说了,这都是皇上的决定,我们又没法管,你敢反驳皇上吗?”
“我不敢。”
“我也不敢,算了,快走吧!”
……
德光帝的做法实在太气人,刁难人时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讲情面。罗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看出他不开心,不过他没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带给熟悉他的人。
虽然不用再查朝廷进账一事,但是手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罗仲在返程的路上算了算,要趁着入冬前这几天把麦种播种完。
说来赶得也巧,眼下正好是种麦子的季节,来年夏天便能收割。
古卓方跑来了“罗府”,江无尘还以为他是来找罗仲的,同他说道:“罗仲去上早朝还没有回来。”
“不是,”古卓方看起来有些沮丧,“我是来找罗家主的。”
江无尘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何时认识了罗庆,但还是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先进来,我去喊父亲。”
罗庆被江无尘扶着出来了,看到是古卓方,似是早已经料到他会来一样,半点惊讶都没有,问:“听无尘说你找我有事?”
古卓方“扑通”一下子跪下了,大声说道:“我想拜您为师。”
罗庆笑了,问:“你看,我走路都需要人扶,能教你什么?”
“我要习武,您踹的那一脚很厉害。”
古卓方的眼睛很亮,眼神更是敏锐,罗庆见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故意让他去仓房拿米,当时仓房的米已经不多了,罗庆想让他知道如果他们不去开荒,一个小小的“罗府”撑不起那么多人的吃食。
若是古卓方依旧不愿意,则说明这个孩子感恩之心不值一提。若是古卓方愿意,不用细想,便能知道罗庆的良苦用心,如果不知道,就说明悟性太差。
如今他找来了,罗庆很满意,说:“我儿子罗仲他也可以教你,他比我厉害。”
古卓方果断拒绝,说道:“不行,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我都跪下了,就一定要拜您为师,我也只想拜您为师。”
“无尘,去沏壶茶来。”
江无尘知道罗庆的意思,没问就去了。
古卓方给罗庆敬茶,恭恭敬敬地说:“今日我古卓方拜罗家主为师,以后面对师父,自当满怀恭敬,勤勤恳恳,师父同家父一般无二,弟子定会知上进。”
罗庆点了点头,先让古卓方回去扎马步,日日坚持到不能坚持再停下,别的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书房了。
古卓方抓抓脑袋,悄悄问江无尘,说:“江小姐,那我什么时候再来找师父?”
书房传来一阵咳嗽声,江无尘只对古卓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赶去把罗庆的药端进书房。
罗仲带着麦种去荒地时,见大家都在休息,只有古卓方在寒风中扎马步,问跑过来的宋浩天和胡子千说:“他这是在干什么?你们两个合伙欺负他了?”
宋浩天立马反驳,指着一众流民说:“将军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眼一扫,也是他那边人多,寡不敌众,我们哪儿欺负得了他,而且今天他刚还攀上了高枝,反正我是惹不起。”
胡子千把宋浩天推到一边,挑着重点道:“他看了马泽远被斩,带人堵了‘孟府’,又独自回来给五个兄弟收了尸后,马不停蹄地跑去找罗家主,说要拜师,罗家主收了他,让他回来扎马步。”
“行啊这小子。”罗仲才去上了个早朝,再见古卓方时这人已经多了个身份,“宋浩天,你很羡慕他?”
宋浩天听出了罗仲不悦的语气,立马认错,拼命解释道:“不是,没有,不能够,我家将军征战沙场,更是个大英雄,我早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追随将军您,怎么还会羡慕旁人。”
“是吗?”罗仲冷笑了一下,想起来这小子这几天过于放肆了些,眼下终于逮到机会收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