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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九回村以后,我就不需要去瓦屋喂闺女了,每天晚上在邵娜那里待的时间更长了。我依然无所事事,邵娜依然忙个不停。她为我织毛衣,或者钉衣服上的纽扣。有时候则以我为实验对象,在我的屁股上练习肌肉注射。届时我就得脱下裤子,自然不是一脱到底,露出后腰下面的部分即可。邵娜冰凉的指尖和湿答答的棉球弄得我心里痒痒的。正有点儿想入非非,突然一阵剧痛,邵娜下针的位置过高,差一点没扎在我的腰子上。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打针。
有时候我们也聊大许他们。自从男知青搬往知青屋以后,邵娜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俩——平时男女出工是分开的。大许自轻自贱,借酒撒疯,吴刚则没心没肺,糊涂度日,两个人都够滑稽的。当然谈论他们的时候我有所保留,涉及对邵娜的议论更是尽量省略。至于“干闺女”的事,根本没敢提。但在私下里,我觉得大许的说法还是有点道理的,没准我真的在浪费资源呢?或者说邵娜想进一步?否则的话,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摆弄我?还让我脱了裤子让她打针?
一次,大许又喝多了。因为安抚他,我去邵娜那里比平时要晚,邵娜已经吃完收拾过了。她躺在福爷爷的棺材上织毛衣,见我进来,马上抓起枕头边上的铝皮饭盒,那里面装着注射用的针管、针头。邵娜问我,“要不要再打一针?”
我倒是很想打一针(反正是蒸馏水,没有大碍),可屁股上的肿块还没有消下去,于是我说,“下次吧,让我的屁股歇歇。”
邵娜说,“要不然我给你洗个头,汤罐里还有热水。”
不等我回答,她就走到灶前,将汤罐里的水舀到一只脸盆里,端过来放在一张长板凳上。邵娜让我坐在倒扣的笆斗上面,按下我的脑袋就开始给我洗头。边洗邵娜边吸鼻子,“一股酒味儿,难闻死了!”
我说,“今天大许请客,赶集的时候他买了三瓶山芋干酒,我们一人一瓶。他还把家里寄来的香肠煮了三根。”
邵娜嘟囔了句“太阳从西边出了”,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我压根儿没闻见什么酒味儿,闻到的却是一阵似有若无的幽香,不知道是邵娜的身上还是洗头发的硫磺香皂发出的。“还是你好闻呀。”我说。
“你说什么哪!”邵娜道,同时用劲按了一下我的脑袋,脸盆里的水马上溢了出来。
邵娜撩起一些热水浇淋在我耳后的脖颈上,我感到她的整个胸脯都压了过来。完全是不自觉地,我伸出右手在邵娜的胸前抓了一下,她就像踏着弹簧似的跳了开去。“你想干吗!”邵娜厉声喝道。
我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邵娜躲闪,而是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不干吗,谈恋爱嘛。”我说。
邵娜骂道,“你这个流氓!”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非常委屈。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然浮现出大许他们站在闺女后面撞击的情形,声音不由得提高了。“我流氓?大许他们那才流氓呢!”
邵娜说,“你能不能小声点?福爷爷已经睡下了。”
“你成天福爷爷这福爷爷那的,他不过是一个富农分子,又不是你爷爷,不是你家长!”我说。
“他是大范所有贫下中农的长辈。”邵娜争辩道。
后来她走过来为我清洗头发,胸脯再也没有压在我的后背上了,胳膊伸得老长,身体后缩。我感到自己也浑身绷紧,紧咬着牙关,就像是一条随时会张嘴咬人的狗。
邵娜不无讨好地问,“刚才你说大许他们流氓,他们怎么流氓啦?”
我说,“你让我流氓一下,我就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流氓的。”
我以为邵娜会再次发作,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豁出去了,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用一件旧衣服默默地为我擦干头发,邵娜就走到了棺材前面。她将放在板条箱上的煤油灯调暗,暗到已看不见里面的火苗。“你过来。”邵娜柔声地说。
这时,我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想法,只是觉得她坐在黑暗中,坐在那口棺材上,孤零零的很可怜。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敢走过去。我说,“你过来。”邵娜说,“你过来。”就这样来回说了几次,邵娜站起身走了过来。
在草披子中间,我们抱在了一起。我觉得自己就像抱着一堆衣服,我的衣服和邵娜的衣服,足有七八件之多。渐渐地,我才有了一些感觉,转动着脑袋在对方的肩膀上磨来蹭去的,就像要在邵娜的衣服上进一步擦干头发。只听邵娜在我的耳边说,“说啊,大许他们是怎么流氓的?像你这样?”
我深受鼓舞,不禁加大了力度,一面磨蹭,一面喃喃地说起了大许、吴刚“干闺女”的事。
开始的时候邵娜似乎没听明白,任凭我动作,好像还很陶醉。后来,她肯定是听明白了,突然一把就把我推开了。她的力气非常大,我后退时差点没撞翻了身后的板凳。邵娜气喘吁吁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人,不是牲口!”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流氓!你们通通是流氓!”邵娜几乎喊了起来。
这时隔壁传来福爷爷的一阵咳嗽声,那条老嗓子听上去就像是有几千斤重。邵娜跺着脚说,“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