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勾践吴国牧马
沉入在相思海中的西施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心上人范蠡在吴、越两国的战争中,因为越国的战败,他和越王夫妇被吴王俘虏后,在吴国的马棚里做着苦役。
这天,吴国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原来,夫差为了庆贺伐越的胜利,在宫内大摆宴席。席间,伍子胥举杯对吴王说:“吴王,越王战败勉强称臣,为除后患,我建议吴王把勾践杀了。”
伯(喜否)知道夫差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候听到伍子胥的话会不高兴的,为了逢迎吴王,他打断伍子胥的话头,说:“伍大夫,举国欢腾之时,还是少说些长人志气的话吧。”
伍子胥并不理睬伯(喜否)的劝说,他生气地说:“终有一日祸起萧墙,你我都同样四处奔逃。”
夫差最不喜欢在高兴的时候说一些令人沮丧的话,他责怪着伍子胥道:“不要灭了自己的威风!伍卿今日光讲痛快的事,一醉方休好不好啊?”
伍子胥见夫差听不进去,就气呼呼地连灌了几大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生着闷气,而伯(喜否)却十分活跃地对诸将连连敬酒。酒到兴头,伯(喜否)抗议:“昔日赵灵王建集灵台,功赫几世。如今大王灭楚伐越,四海皆望吴国,吴国集誉于吴王,大王功诸盖世,何不在姑苏筑台铭记,来流芳千古呢?”
“建姑苏台?”这正合了好大喜功的夫差心意,他沉吟一下,立即明白过来,点头大声称赞伯(喜否)想得深远。
“伍大夫,这事你来筹办如何?”夫差心情高兴,在伯(喜否)的奉承话中飘飘然了,他仿佛看到霸业在望,顿时喜从心生。一回头看见他的爱臣伍子胥默默地喝着闷酒,知道刚才因为与自己在存越灭越上的意见很大,为了缓和他心中的不畅,就决定把这一荣耀的事交给他去办。伍子胥心中虽然有些不快,明白夫差把建姑苏台的重任托交自己的用意,想到吴王还是看重自己的,忙谢了吴王。
为显示夫差的战功和吴国的富强,伍子胥立即征界各地,他调集了三万民夫,兴建了高达三百丈,广八十四丈,能够远望二百里的姑苏台,作为游耍之所。
几个月之后,姑苏台就竣工了。登上雄伟壮观的姑苏台,夫差豪情万丈,把酒临风,大声吟道:
新台兮,
有此!
河水兮,
弥弥!
新台兮,
有酒!
河水兮,
浼浼!
倬彼云汉,
昭回于天!
夫差站在巍峨磅礴的大台上,从四面八风吹来的风让他衣袖飘飘,长剑在手,俨然君临天下,顿时,一副千秋霸主的感觉袭上心头。受到建姑苏台的启发,不久他又下诏在姑苏城西郊的灵岩山上,用白玉石盖起了豪华无比的“馆娃宫”来安置大批妃嫔,宫女都是从吴国各地和越国等属国选来的美女佳人。之后,他又在太湖里造起了吴王舟,舟上有高楼三层,一次能载五百人。夫差白天坐舟游览,黑夜在宫内与美女欢宴,过着奢华、纵情的生活。
一天,夫差心血来潮,他带着近臣、美女和诸侯各国派来的使节,去穷隆山游览。一路上,军乐阵阵,长弓大刀激起夫差坐拥江南、天下在握的非凡心情,他披着轻裘,戴着花帽,边喝着美酒,边唱着采莲歌,在众臣和美女的簇拥下,“哒哒”地向山上奔驰而去。在半路上遇到了越国进贡的货车,满满的八百辆,像一条长龙似的排在路边。令各国的使节们大饱了眼福。到了穷隆山,他们就向伯(喜否)提了个要求:看一看在吴国当臣仆的越王勾践,因为他们听说勾践就在这里身居石室,替吴王夫差养马。夫差得知后,笑着说:“这有何难?”就把使节们召集到自己的周围,吩咐伯(喜否)说:“把勾践传来!”
一会儿,使节们看见从夫差人数众多的卤簿仪仗里,走出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身穿短衣、紧裤,手执马鞭,缓缓地走向夫差。他虽然衣着平凡,但是举止安祥,神色庄重。走近夫差时,他用冷冷的眼光先扫了周围的使节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跪下顿首,说:“役臣勾践,叩见大王!”
“饱来。”夫差为了在众使节面前显示自己的大王风度,他故意问道:“勾践,你刚才看到进贡的车辆了吗?”
“臣看到了。”勾践站在一边,他克制着自己心中受辱的感情,淡淡地说:“这是敝邑应尽的天职。”
“嗯。你乐意留在吴国吗?”吴王用一种讥讽的口气问。
“能作一名大王的马前小卒,执鞭引导,实是万幸!”勾践陪着小心又说。
“勾践,”夫差得意地环顾了一下使节们,自我夸耀地说,“寡人得了你的社稷,不但不杀你,而且还保留了你的越国国君的称号,对你确是仁至义尽了。你知道感恩吗?”
“勾践终身感戴大王的深思大德!”勾践一躬到地,“勾践对大王的恩惠将没齿难忘!”夫差听了勾践顺心的话哈哈大笑,而在一旁的使节们却感到勾践的答话冷气逼人,不觉毛骨悚然。
“去吧去吧。”夫差一挥手,勾践走了。趁着高兴,吴王夫差又领着八方使节到处观看、游览去了。
夫差为扩充势力,不久,他又远征齐国,齐国远在吴国的北方,与吴国相距一两千里,中间隔着鲁国、宋国、淮夷等小国。夫差伐齐的目的是想用结盟的办法来控制鲁、宋等小国,以图政治上争取多数,在经济上获得更多的贡物。他伐越又存越,正是为了向这些弱小的国家显示他的威力和“仁义”,以便进一步控制这些小国。这是他伐齐前采取的一个重要步骤。
从齐国回来以后,他又命令伯(喜否)带领三万精兵攻打弱小的陈国。陈国是大舜的后裔,没有扩张的野心,长久以来与吴国本无仇怨。陈国得罪夫差,是在先王阖阊伐楚那年。当时,夫差还是吴国太子。父王派他出使陈国,去召陈怀公出兵助战。陈怀公跟朝中几位大夫商议之后拒绝了夫差的邀请,没有发兵助战。夫差心中感到一股无名的恼火,愤慨而去。吴王夫差登位之后,报了父仇,于是就决定要征伐陈国。
公元前四百九十四年秋八月,伯(喜否)统领大兵攻打陈国。出发之前,夫差率百官到父王陵墓去奠祈,祭天出兵。这一天,他让越王勾践为他牵马行走在十里长街。沿街挤满了吴国百姓,万头攒动,许多人都来了观看。有人指着勾践大声说:
“哪就是越王勾践,看那贱样,不如姑苏百姓!”
有人喊:“快来看,勾践为大王牵马!”
“勾践,是个贱奴!”还有的人狂傲地笑着。
这样的侮辱,越王勾践已经忍受了将近半年,他在吴国尝到了有生以来未曾尝过肌肤之苦、肠胃之苦、生活之苦,一件件他都尝过了。
但是,这次吴王夫差这次伐陈没能取胜。夫差一面让伍子胥扩充军队,加强训练;一面让伯喜否搜集民财,大兴土木。
有一天,吴王夫差出猎,路过父王陵寝。他骑在马上远远望见越王勾践夫妇清扫墓道两旁树木落下的残枝败叶,累了稍停,一会儿又扫,十分认真,像是要安分于此了。他正要上前去取笑勾践几句时,去见勾践夫妻二人清扫完了墓道,坐在旁边的干牛粪堆上小憩。
夫差见此,顿时来了兴致,他要把这对俘虏夫妇当着猎物来观赏了。于是,他屏退从人,自己蹑手蹑脚地在树森丛中隐藏起来。
这时,范蠡走来了。他见了牛粪堆上的越王勾践夫妇,仍像对待君王宝座上的国王一样,恭敬地行君臣之礼,然后侍立在一旁说话。吴王夫差躲在树丛里,本想看看勾践夫妇的笑话,心里忽然生出许多感慨。他想,自己的两位最得力的大臣,太宰伯(喜否)和右相伍子胥,对我却不像范蠡这样。他想到伍子胥的傲慢和桀骜不训的性格,不由得心中不是滋味。“我如若不幸有那么一天,也沦落到勾践这种地步,他绝对不能做到像现在范蠡对待勾践那样。至于伯(喜否),他虽善解人意,但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想到这些,吴王夫差不禁对范蠡产生了好感,甚至嫉妒越王勾践有这样好的臣子了,他怅怅然地退出树丛,打道回府了。
当天晚上,夫差吃饭时,仍然忘不了在父王陵墓前见到的那一幕。他决定明天就召见范蠡他们。
第二天早上,吴王夫差召见越国君臣,伍子胥、伯(喜否)侍立于左右。越王勾践夫妇跪于前,范蠡跪于后。吴王夫差说:勾践,你们到姑苏来尽臣妾之礼,为先王执箕帚,已快一年了吧?
越王勾践稽首道:“臣等以待罪之身,侍奉于上国先王,诚心诚意以赎罪衍,无冬无夏,不知岁月之流逝,惟大王之言是听。”
吴王夫差说:“你诚心与否,寡人自知。而更难能可贵的却是,你身边有一个忠心的好臣呀。”
说罢,他转脸对着范蠡说:“范少伯先生,也实在委屈你了,请平身叙话!”
范蠡也不客气,起身长揖道:“谢大王之恩!”
吴王夫差抬头举目细看范蠡,只见他虽然衣衫褴缕,却是满脸英气;目光炯炯如皓月,眉宇间透出睿智,他站在勾践的背后,显得越发地少年倜傥,他虽言语不多但为人处事却显得稳重老成。比较起来,那锦衣绣袍、年富力强的伍子胥、伯(喜否)也要逊他几分啊。吴王夫差看着范蠡,禁不住脸上流露出欣喜之情。范蠡是第一次面对面地与吴王夫差和伍子胥打交道。对于喜好金银的伯(喜否),他已在掌握之中,现在最为棘手的是吴王和夫差,他们两人是他将来要对付的主要对手,范蠡尽力来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心态,并表现出卑谦。但是,吴王夫差还是感觉出他身上有一种骄矜之气。范蠡太年轻,因此,夫差对他表现出的那种气质不但不反感,反而以为是一种少年自信的表现。他心中更是生出一种强烈的爱才惜才之情,希望能把他网罗到自己的麾下,便对范蠡狂傲地说:“少伯先生,寡人听说,哲妇不嫁衰败之家,贤臣不侍亡国之君。如今勾践这样的人,也值得先生去辅佐么?”
越王勾践匍匐在地,听到夫差这番话,顿时气得浑身发颤。范蠡听着,已经明白了吴王的心思,但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夫差继续说道:“范先生,寡人愿意赦你无罪。只要你不做越国之臣,归我大吴,寡人赐你连云甲第,享有伯(喜否)、子胥同等的尊荣!”
越王勾践听到这里,心想范蠡若归了吴,越国也就完了?心中不由得暗暗焦急。这时,范蠡对吴王再拜稽首道:“谢大王的知遇之恩,亡国之臣不谈政,败军之将不言勇。臣在越国,不忠不信。”
“此话何讲?”夫差问。
“范蠡无用,一不能使越王放弃凶器;二不能使越王不做有违天之事,因而获罪于大王。在越国如此,在吴又岂能使大王为善。天命如此,臣岂可贪图非分之富贵?”
范蠡这一番话,卑谦之中正义凛然,越王勾践一听,悬在心上的巨石垂了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夫差召见越国君臣本是想挖走范蠡,使勾践再次受辱,见范蠡不愿到吴国做官享受荣华富贵,就无可奈何地挥手让他们回去。
伍子胥见勾践夫妇和范蠡走后就对吴王夫差说:“君王,越国君臣一心,以后将对吴国不利,为了灭后患,还是赶快杀了他们吧!”
伯(喜否)说:“相国过虑了,亡国之君谈何能耐?勾践少年意气,能诚恳服罪,也是难得的。”吴王听了伯(喜否)的话后,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令退朝。
范蠡和越王夫妇离开吴国王宫后,他就陪伴越王勾践夫妇一回到阖阊陵石室,勾践和夫人一起跪倒在范蠡跟前,说:“范大夫对我们恩同再造,请受我们一拜!”
范蠡见此,也急忙跪下,说:“君王何必如此!国家有难,君臣一体,和衷共济,就能度过难关啊!君王、夫人请起吧!”
君臣三人都起来,他们在幽暗的石室里潮湿的床榻上坐下来。越王勾践说:“范大夫,你的年龄比寡人小,就让我们以兄弟相称吧!”
“我家里没有亲人,愿意把君王视为兄长,但你只可以把这份情义放在心里。君臣之义,上下之礼不可废,君臣关系是维系国家的纲纪。我们要以此号召国人,报仇雪耻,恢复往昔的荣光。”
这时勾践夫人已撮土为香,拉了勾践、范蠡对天地跪拜,两人在国家危难的时候结为了金兰兄弟。两人刚刚对天喝下盟酒,这时养马官吆喝起来了:“铡草,还不铡草,要待到何时?!”勾践和范蠡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去干活儿。三十匹烈马的喂养并不是件轻松的事,白天要刈青草,得堆满一屋才够它们吃饱,晚上铡草,一天五次喂食料,其中晚间两次,单单是铡草,三个人满头大汗一刻不歇也得忙上两个时辰。他们常常累得筋疲力竭,腰酸背疼。勾践和范蠡来到草房麻利地干起来了,一个握刀,一个往下送草,然后“嚓”地青草一分为二,两人配合默契,熟练的动作一下一下,好像是经过专门训练过的,迅速而不紊乱。勾践夫人在外面涮洗着马毛,这些马还都是夫差的坐骑,饲养起来忒讲究,除了喂食料要求外,每天还得洗身涮身,保持全身清洁,肮不行,脏不行。三十匹烈马比太子公主还难伺侯,勾践他们像伺侯着皇上一样侍候着这三十匹烈马,生怕一不小心,这些烈马就要耍暴君的脾气了。“嚓嚓,嚓嚓”草房勾践和范蠡挥汗如雨,麻利地把青草侧成食料,“唰唰,唰唰”勾践夫人站在木凳上使劲擦洗马身。
直到夜深人静,天上的浩月已挂在中天,他们才喂完晚间第一顿食,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回到石室歇息。石室是名副其实的石室,一穴阴暗潮湿的山洞。洞的四壁长满了青苔,头顶上偶尔还滴下水来。东边角的一大堆稻草,那是勾践夫妇的卧处,西边角的一小堆稻草,是范蠡的睡“床”。他们不脱衣衫,褴褛的衣服已是补丁重叠,破被是以前的囚犯遗留在石室里的。这时天还冷,这些破被烂衣还能抵御些晚上的凉意。但是,稀粥霉饭饱一顿饥一顿,使瘦骨伶仃的身体有时还难耐五更寒。
岁月如晦,劳辛如斯,然而,尽管离愁难消,忧思难解,勾践和范蠡并不长吁短叹,不改初衷地忍受着艰苦的劳作,饥寒的折磨,精神的痛苦;君臣坚信只要现在能忍受一切困苦和耻辱,一旦回到越地,奋力自强,最后必能伐暴诛残,战胜吴国。“只要越国君臣心不死,韬晦不变,如今的危困,一定潜藏着异日的畅达。”他们在每个疲惫的晚上这样相互激励着。勾践夫人在对待困苦的态度上与勾践他们是一致的,她说:“观在我们好像虎嘴边上的弱食,尽管生命丝毫没有保障,但是比起昔日成汤幽禁在夏台,文王被囚在牢里,可能要好多了。希望是存在的,夫差一定会变成夏之桀、商之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