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中的现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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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萨特(1905—1980)

萨特(Jean-Paul Sartre)在现象学心理学中有特别大的重要性。从学术上来说,至少就他发表的专著而言(他有两本论想象的书,一个论情绪的书),这种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他在一般哲学上的工作。然而,即使在这些主题的选择中,人们也会发现他潜在哲学兴趣的表现(主要是对自由的兴趣;他在对现象的想象中,发现自由是特别明显的,而对自由的主要威胁是激情)。

萨特在柏林通过阅读胡塞尔、舍勒与海德格尔,与雅斯贝尔斯以及精神分析学家一起学习了现象学。在萨特对想象与情绪现象的探索中,现象学向他提供了比他之前的学术训练更为自信的工具,而且使他能够区分在现象学上确定的东西与仅仅在体验中是可能的东西。他在《情绪理论概要》的序言中,对心理学、现象学以及现象学心理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最清晰的反思;他首先尝试说明单纯经验心理学无法阐明人类存在,然后,他认为胡塞尔与海德格尔式的现象学是能够将意义赋予人类存在事实之现象学心理学的基础。这本短小的著作只是现象学理论的一个范例,而不是充分展开。他对现象学理论更为完善的阐释,是他论想象的第二本书(第一本书只是批判性与程序性的)。第二本书实际上包含了现象学与经验心理学。这本书有四个部分,而其中第一部分对确定性的东西,进行了现象学描述(主要是想象的“意向性”结构)。

萨特对现象学心理学的兴趣,没有止步于他的第一本心理学专著。他的更为哲学化的著作以及文学作品中,都有对心理学的关注。我们应该要举一些案例。

在《存在与虚无》中,对自欺(bad faith)的描述是特别值得关注的。“自欺”这种现象在萨特的实存精神分析中,拥有与弗洛伊德的无意识以及压抑机制一样的地位。实存精神分析,作为一种通过回溯人的基本选择,而对人的行为(尤其是人的神经症行为)进行“破译”的尝试,是萨特现象学心理学中最原创与最有抱负的部分。然而,这种新的精神分析发展,没有采用弗洛伊德的进路,尽管萨特在他对让·热内、福楼拜、波德莱尔的案例研究,以及《反犹分子》中,对他的精神分析方法进行了大量的解释。他在社会现象学对注视(gaze)的研究,既有原创性,也有局限性。他对身体意识、社会态度(爱、冷漠)以及受虐狂(作为一种与他们的自由相抗争的方式)的研究,也是如此。尽管他有相对详细的、有偏见的、对于非本真行为模式的研究,但是仅仅有本真选择可能性的暗示(更不用说对它们的现象学描述了)。

萨特有强烈的偏见,而这种偏见的一个典型案例是他对“恶心”(nausea)的解释。他对“恶心”的主要描述,出现在日记式的同名著作《恶心》中;这本书实际上是萨特第一本取得成功的主要作品。与《恶心》这本书相比,《存在与虚无》中对“恶心”这种体验的解释是苍白与次要的。如果人们把萨特对“恶心”的分析,与十卷本胡塞尔年鉴中柯尔奈(Aurel Kolnai)卓越但被忽视的《厌恶》(Der Ekel)相比较,人们就会发现:(1)萨特所关注的是非常特殊的“恶心”,即对存在的反应(在这种意义上,是存在论上的“恶心”)。即使在萨特在他的“物质精神分析”中将“恶心”与诸如“黏滞”这样的特殊物质相联系时,显然他的兴趣不在于探索“恶心”现象本身;(2)萨特没有对“恶心”现象的结构进行详细的分析与描述。他的主要关注点是在其偶然性与压倒性的扩散性上,作为对存在之反应的“恶心”。因此,萨特的现象学心理学服务于他的更为宽泛的存在论与实存人类学(他后来试图把它们与马克思主义相适应)目的。萨特的主要功绩是他对相对未被关注现象的新探索,而这些与他的前理解的存在论图式是相适应的。

萨特的现象学心理学,主要受到了胡塞尔纯粹现象学的启发。但是,这不意味着萨特始终依赖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萨特在应用与理论上都太原创了,而不遵从于任何传统。萨特最重要的贡献是他在法国对于本土现象学心理学的推动。他的实存主义精神分析从来不是治疗事业,并且没有很多追随者。但是,这种实存主义精神分析间接地强化了法国与其他国家的潮流(仅就它们对实存主义精神分析的反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