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走西桥
云南云南,彩云之南。高远、飘渺、神秘,让人神往。她离天很近,离世俗很远,用情才能体验用心才能走。
巍峨的大山悬挂着梦一般的彩云,大江,溪流撕扯出数不清的褶皱。
你听、你看!你用情去听,用心去看!造天、种地,与山水、森林、鲜花相恋的人们穿着云之南的衣服,顶着头上的星星,披着天上的彩云,举着火把,敲响木鼓,用沉重的脚步和婀娜的身姿讲述着大山、古镇、古道和他们节日的故事……
——走进云南
阿里姑娘具有一切少数民族少女的优点:纯朴、美丽,善良。从山上流下来的涧水养育了她。百灵为之歌唱,泉水为之奏响。“邃邃蟋蟋”的声音是阿里姑娘早起担水的脚步声,清晨的浓雾掩住了阿里姑娘大半个身躯,使她显得如此妩媚动人。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汇成一条小溪,于是便有人在上面架起了吊索桥,几条铁锁链拉得直直的,上面铺面了木板。靠着阿里姑娘家不远便有一座,叫西桥。阿里姑娘每天都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地跨过几次。桥下的鱼儿便变得更加欢快,因为在它们心中,阿里姑娘就是仙女,翩翩然从西桥而过。
已抵夏至,稻香和泥土的芬芳在季节的色彩里相互辉映,蚯蚓也来到地面伸展身躯。在河对面的庙会堂中供奉着几尊佛像,长年香火旺盛,每每际会阿里姑娘必定去拜的。青蛙在稻田里跳跃,蝉虫为夏季平添一份枯燥。在屋子背后倚着一棵已上百年的大榕树,榕树尽力撑开千枝万叶,遮天蔽日,把阿里姑娘罩于一片树荫之下。院门前还有几棵梨树。梨花盛开的季节,花朵纷纷坠枝飘零,于是便有一地的残脂亘玉,一地雪白。梨花开,炽意荡。
在温暖的空气中你不可能没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怡然、恬静;超然、洒脱。世界就静止在阿里姑娘身旁的那一片绿中。绿色海洋拍浪袭来,把一切都淹没了。绿色代表了生命色,也是阿里姑娘最终追求的色彩。每一次的生命追求中,我们都会感受到一份执著与团结,连最琐细的阴霾都在一片天然绿中消失殆尽。有什么不快尽与她说去吧,她比上帝更有可能解决你的问题。这里不是仙境那又是什么,阿里姑娘不是仙女那又是什么?这就是云南的一片热土,这里的少数民族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红土高原上,劳作生产、衍儿育女,生生不息!正如阿里姑娘由南向北或由北向南跨过西桥一样成为一种永恒的印象。
咿呀咦呀咿呀哟……云南调子永远轻快。我被这个美丽的仙境世界深深迷住了,直至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来到故事的衍生地。那片翠色的土地,在中越边境那葱郁茫茫的大山后面,我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里种着密密麻麻的罂粟,于那片红色土地上掩着铺天盖地的五彩缤纷。娇艳的花朵正竞相绽放着,风不经意吹过,株株招展,似一个个云南民族少女乔装打扮,扭着婀娜妙曼的身姿翩翩起舞!
我无论在哪个地方,只要抬头望见天上彩云,就会想起那块神奇的土地,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我承认我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往往控制不住自己!
余文佳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脸已经极度地扭曲:亚森,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我站在铁窗外面,看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用头不停地撞击着墙,直至头破血流,红色液体流下来沥沥满面。我同时也看见她的指甲已深深陷进肉里,两手掌心早是血肉模糊。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毫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如此备受折磨。我非常清楚的是:折磨她的东西是沾上了便万劫不复的海洛因及摆脱它而进行的痛苦的挣扎过程。
这个强制戒毒所我已来过好几次了,这里的吸毒者戒毒时的痛苦以最真实的姿态面对着我。而正是它的过于残酷才使我一次次地把似发了疯般的余文佳送进来,看她面部表情极度地扭曲,听她歇斯底里的痛嚎。
余文佳戒毒数次也未成功,后来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她的生活状况糟糕透了,我每天下班后都要赶到她所住的复式公寓陪她,在她那小小的公寓里听她无数次的忏悔与自责。
我怕她出事怕得都要发疯了,因为她试图自杀的那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在此之前她还曾自杀过两次,吃安眠药、跳河,我不在现场。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她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弃。或许她太痛苦了,生活连同命运无数次地暗示她作出种种错误的选择,这次是割腕。
那天很大的雨,昆明很少有这样的糟糕天气。我下班后照样去敲响公寓的门,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余文佳来开门。我心里不免打了一下鼓,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并开始大声地喊她的名字,更用力地敲门。余文佳平时是不出门的,她还在家里戒毒的,肯定是出事了。我慌忙爬上阳台往卧室看:余文佳横躺在床上,身旁摆着一把小刀,手腕还汩汩地流着血。我一下子有种想哭的感觉,说真的,那一刻真的想陪她一起去死。我砸碎玻璃冲进去抱起她,飞快地跑下楼,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往医院。血流得很凶,我一路担心着血是否会流干。这事给我的触动太大了,事后好长一段时间眼前总是晃着那么一大滩的血,我从没有看见过人会流这么多血。后来她醒来的时候我还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小佳,你知道吗,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余文佳只是哭,眼泪哗哗地流。
这只是一个吸毒者的故事吧,没有什么精彩的,都是一个个痛苦不堪的灵魂在挣扎,而且这些灵魂是卑微的,剩下的仅仅是生存的那么一点点渴望。我想余文佳应该是幸运的吧,因为还有我在她的身旁。
我以后再也不敢大意了。但余文佳的毒瘾越来越大,我隐约预感了事态的严重性,余文佳可能熬不过去了,那么她会死的。我追逐着“死”这字眼开始觉得心力憔悴。这种状况持续达半年之久,直到我陪她到上海做了脑袋钻孔物理戒毒的手术后,我们才看到希望。医生说生理上的已毒瘾消除,但心理上的就看她自己的毅力和亲人的帮助。又过了很久,当余文佳说她再没有想吸一口的强烈感时,我紧紧地抱住她喜极而泣:我心爱的女孩,苦难终于离你而去了。
余文佳初到云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从云师大毕业后投靠了在昆明的小叔周建明。这个小叔是在余文佳四岁时拜的干叔,据说是父亲的一个生死兄弟,不过上一辈曾经有过什么患难生死的经历她却未能尽知其详。小叔周建明也是从老家四川德阳闯荡到云南的,先带着一群有手艺的老乡搞室内装饰,摸爬滚打十来年摔了不少跟斗终于在那块深水中站稳了脚跟。自己撑起一个不大不小的装潢公司,多多少少凑足了一个派头:本田小轿车一辆,西郊锦区花园别墅一套,还娶了一个地道的昆明老婆,同时也有一个小小的中层社交圈子。
余文佳去过小叔的公司,牌子挺大:昆明市永鑫装潢有限公司。进去一看却不甚了了,员工不多,虽然装饰豪华,但终究掩饰不了那一份冷清。冷清得让人怀疑这个公司就要关门大吉了。
余文佳也知道,公司的业务其实主要还归小叔的老婆管,小叔周建明主要跑建材销售那一块。那个她称为婶的女人叫宋晓云,比小叔小两岁,人称“云姐”。关于这种称谓的奇特,余文佳是在大半年后才模模糊糊地感觉有点问题。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叔婶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余文佳在仔细的察言观色中才摸清了事情的大概。她当时浑身一激灵:叔婶他们原来在贩毒。
余文佳脑中也是模模糊糊、概念不清。她住在城西一个单租公寓里,那里离公司很近,上下班也特方便。她也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节假日和朋友约出去逛街购物、聚餐泡吧什么的。叔婶也偶尔来看望一下,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爬了整整七层楼,累得气喘吁吁,把东西一放便找水喝:小佳,你说你怎么也不常来叔家里走走,我和你婶年纪都大了,爬这么高的楼还真吃不消。你就不能勤跑跑,你弟还需要你辅导功课,这小子成绩一塌糊涂,一点也不争气。
亲人的作用就在于此,让你有依靠感。余文佳挺感激他们的,她能进那家大公司也是靠了叔婶的关系。但对于叔婶是否贩毒这种捕风捕雨的事,她是宁可信其无。有一次,她还开玩笑地对小叔说:小叔,有人说你是个毒贩,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呀?
小叔则一脸严肃地说:小佳呀,生意场上见凶险,出来的时间越长,树的敌人就越多,什么敌意行为都有。云南这一块最忌毒品,有人用这个瞎说明显就是给你下脚套。你越去解释别人就越当回事儿,别理就行。我没沾这玩意儿,一身都是清白的。不过这还不算狠的,前两年有个东北人诈骗了我一笔建材款,还给公安打匿名电话说我杀了一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们这是想搞垮我。小佳,你还年轻,没多少社会经验,要有自己的看法,不要盲信。你看叔像吗?
余文佳只是提了一下,没想到招来小叔这么多的说教。宋晓云在一旁冷静地削苹果,时不时地瞥上余文佳一眼,打着哈哈说:小佳,你叔和你爸是兄弟,你这样猜忌你叔,让人听了可要笑话了。
余文佳连忙摇头:叔婶你们可别误会,我就是把别人说叔的坏话跟你们吱一声。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还不了解叔婶吗,别人这样诽谤叔太让人气愤了。
小叔周建明的确不像一个心狠手毒、阴险万端的毒贩,他长得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看上去阿弥陀佛的倒像一个儒商。可在这里,我也不必为朋友们留什么悬念,就交代一下他在警局的案底:事实上,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枭,还真的杀过人。这种人身上一般都有几条人命案,手下几个马仔的死于非命就是他丧心病狂的灭口之举。宋晓云看起来娇小瘦弱,却在道上混有十余载,心肠比周建明还要狠毒。其父绰号“鬼人”,一辈子贩毒,从未失过手。老后独自隐居在泰国曼谷,过着逍遥的日子。宋晓云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和中缅边界最大的毒犯潭明林都有交易,她做事十分谨慎又不计后果,设计让余文佳吸毒并加以控制也是她想到的,这一丧尽天良的做法几乎给了余文佳灭顶之灾。
余文佳第一次接触毒品还是因为男朋友林易,她大学的同班同学。林易家境不太好,但很有才。写写稿子发发文章在校园里搞得有声有色,这股才气冲昏了一大片女生的头脑,可余文佳喜欢他的倒不是那些,而是他做任何事的那份执著劲。林易认准的一件事,排除万难也要去做,不管是对还是不对。他们就像普通恋人一样走到了一起,共同享受着花前月下。这种关系也小有波折但基本稳定地维持到大三,然后林易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提出要分手。
大三开的专业课铺天盖地的,让那些即将毕业就业的学生们提前把自己的发条拧紧。林易有一天在食堂和余文佳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
他嘴里嚼着一块土豆,手上扬着一把叉子,盯着余文佳说:文佳,咱们分手吧。
这可不是两人间闹闹情绪那般,吵一吵就过去了。余文佳没有愤怒,她太了解林易了,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她问了老半天原因,林易支支吾吾的也没有说,让余文佳感到相当郁闷。这件事使余文佳的情绪低落下来,她并不甘心就这样毫无理由的分手。
一个月后,余文佳从同学那里打听到了林易的一个情况:他吸毒了。林易为什么提出分手解释得通了,但这个事实也会把他整个人毁掉的。一日吸毒,终身戒毒!毒品就像玩火者自焚的一个道具,前往地狱的通行证!
余文佳开始注意起林易的行踪来,还多方打听他每天的活动。她要抓住证据才能相信听到的一切,可没多久就被林易发现了。有一次,林易进了一个小巷后突然返身把悄悄尾随于后的余文佳截住,气愤地责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余文佳终于忍不住,流着泪把别人的传言告诉了他。林易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别听那帮人胡说,况且咱们已经分手了,就算我吸毒也跟你没有关系,我不会赖上你的。以后不要跟踪我了,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余文佳并因为会惹林易“生气”而放弃她对这件事的一探究竟,只是手法更隐蔽了些。终于在一次成功的跟踪之下,她进入到了使林易沉迷的那个疯狂的世界。一个酒吧,到处充斥着渲泄的气氛和糜烂的气味。她从侧面看了一眼手里执着吸了一半的K粉的林易,心破碎了。于是她千头万绪地走过去,拍了一下林易的肩膀,待他侧过脸的时候愤怒地甩过去一把掌。林易措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手中的K粉洒落了一地。他捂着脸,粗声粗气地对服务员吼道:找保安马上把这疯子赶出去。
余文佳出了酒吧被风一吹感觉有点冷,头脑也清醒了一些。她想:或许正是那份清高那份执拗才让林易和酒吧那群瘾君子混到了一起。她这时感到一丝后悔,可能这一把掌彻底地把他们的关系打断了,其实应该好好和他谈谈的。
两人分手分得很彻底,这反而让余文佳伤感无比。后来她打听到林易并没有深陷下去,他在还没有上瘾之前及时地中止了其危险游戏。林易毕业后去了北京,顺利地找到一份工作,而余文佳则留在了省城。两人的联系也就此中断,更谈不上握手言和。余文佳也明白没有这种可能,只好将心慢慢淡出这段感情。
云南是多么神奇的一块土地呀!在这个少数民族王国里,你能找到说不尽的乐趣。它的生态、风情、民俗、资源等迷人风采让人如此留恋。余文佳在这种大气文化的包围下快乐地呼吸。但她是个不幸的女孩,触到了那股毒气,它让人窒息,这是很要命的事情。毒品演绎了多少个悲情故事,埋葬了多少个快乐家庭。
余文佳具体是如何染上毒瘾的,可能只有她在云南仅可依靠的两个亲人周建明和宋晓云知道。他们对此负有直接的责任。余文佳开始以为是吸玉溪烟上了瘾,可一个月后就明显感到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已经染上了毒瘾,而且完全离不开白粉了。吸了一段时间的4 号,发觉不能解瘾,她便设法去搞高纯度的粉。在最终钱财耗尽,走投无路时,毒贩开始逼迫她运毒。余文佳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叔婶指使造成的。
云南傈僳族至今仍保留着古老的婚姻习俗,男女青年往往通过以物代信的“来苏”往来讯息,谈情说爱。当一个小伙子爱上一个姑娘后,就用一张白纸或芭蕉叶包上一样长短的芭草两小截,完整的大蒜一个,槟榔、草烟各一撮,再加嫩绿的树叶两小片,面对面合在一起包住,并用红线扎好,送给他爱着的姑娘。这就是情书---来苏。它的意义非常丰富、有趣:两根同样长短的茅草,表示双方各方面都差不多,我在许多姑娘中选上了你;完整的大蒜,表示以后两人要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槟榔和草烟表示我的心热辣辣地爱着你,想把你含在口中;绿叶表示但愿我俩相好结婚;外面用红线捆扎表示希望两人相爱像火一样热烈。
当姑娘接到小伙子送来的“情书”后,若是同意就把槟榔、草烟嚼吃了,也回一封同样的“情书”,并加上芜荽,外面用白线扎起来。芫荽表示愿和你相好;白线表示自己清清白白。若不同意,就把相合的树叶翻过来背靠背,再加木炭一块。如果完全拒绝,那就再加上一截辣子;槟榔、草烟也要原物退还。小子子接到这样的回“信”后,就不再追求这个姑娘了。
朋友们,这是我听来的故事的一部分。我暂且掷笔思考一个问题:爱一个人能爱到多深,爱可以排斥一切吗?如果这是可能的话,那我接下来要继续的这个故事就不会显得那么离奇和不可思议了。
我和余文佳是在一次非常偶然的事件中认识的。说是事件倒也恰当。我当时还是一个刚从云南大学毕业不满一年的愣头青年,蠢蠢地向往着这个美好的社会。我喜欢云南,当然也离不开云南。我非常迷恋昆明这座城市,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我在春城找了一份工作,心安理得地过着散漫的生活。到了节假日,我喜欢去省城外的各个地方旅行。去德宏游玩还是应了一个朋友之邀,正迎着清明一个星期后泼水节的到来。我们打算去傣家小寨疯狂地玩上几天。
我和朋友在泼水节到来之前及时地赶到一个傣家风情小寨。泼水节进行到第二天,集上热闹非凡。人们把圣洁的水和祝福一道泼向对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当地人编排的节目也一个个地上演,我因为第一天玩水玩得过了头,第二天就换了一身傣族服装和人们跳舞。直到余文佳的出现,我才闪了兴头。
她是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挤到我面前的。我当时眼前一亮,觉得非常眩目。都说四川出美女,美女出气质,但这种气质感特强的美丽女孩一下子逼进,我还是有点傻了眼。她紧张极了,快速地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袋东西塞到我的口袋里,说:帮我保管一下,我过会来取,拜托!然后迅速地走开,拐了一个弯就不见了影。我愣了几秒钟,感到特别好奇。我把手伸到口袋里,触到了那袋东西。这时人群有点骚乱,几个人呼啦地跑着朝那女孩的方向去了。联系到此时此景,我倒紧张起来,问旁边一个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笑笑说:逮兔子呗!
我莫名地替那女孩担心起来。我猜到她给我的大概就是毒品了。因为我穿了一身傣族服装,所以没有引起那些便衣和周围人的注意。我想应该早点摆脱这东西,不管是还给那女孩还是交给警察,我完全没有必要引来一个藏毒者的嫌疑。这让我特别为难,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把东西交到缉毒队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大麻烦。最后我打算等那个女孩的出现,我念头倒有点奇怪,希望她不要被抓住了。
直到黄昏的时候她才露面。夕阳的光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把她的整个身型的轮廓衬托得特别美。正因为这些和那袋罪恶的东西极不相称,才让我有种特别的感觉。我感到自己在犯罪,鉴于我对如此美丽的女孩想入非非而且还把那袋白粉交还给她。
她出现时用手势暗示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谈。
我们走到背街处。我掏出那个小袋,沮丧地说:“小姐,你的东西。”
“哦,我怎么谢你!”她接过东西,好像接过的是一袋奶粉一样。“你帮了我大忙,我该谢谢你。”
“不用谢,不过你能否告诉我,你怎么信任我呢,不怕我拿东西走人?”
她呵呵一笑:“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股酸酸的学生味,你刚毕业不久吧。”
“一年。”
“我以前是云师大的学生。”
“我是云大的。”
之后我们都轻松地笑了笑。
我想想说:“像你怎么漂亮的女孩,不应该做那个,那是掉脑袋的事。”亲爱的朋友们,我控制不住想说出这句话来,我感觉她一定有自己的难处。我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东西还给她走人了事。我至少可以劝劝她的,那种危险的游戏不是每人都可以玩的。我承认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自己至少能给她一点点陌生人的忠告,也因为这句话,故事才得以继续。
她感觉有点突然,然后口气沉重地说:“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今天我赶时间,下次再给你讲讲我的事,行吗?顺便谢谢你!”
话说到这里,我已经黯然神伤。她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惊喜地说:嘿,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和生活呢!当然,她只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我,她说一定会找我谢救命之恩的。然后,匆匆地走了。
我回旅店后把事情给作家朋友说了,朋友拍拍脑袋说还可以写一篇小说呢。我好笑地问怎么个写法。他满脸坏笑:英雄救美!我马上堵了他一句:呵,你丫这也想得出,这么小题大做,真有大家之风。
七天的旅游假期,这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没想到一个月后,她真来找我。至此我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家庭、工作、经历,当然,也包括她吸毒在内。
我们是在一个空旷的公园里面交谈的,紧靠着昆明湖。偶尔一两个饭余闲步的人轻轻走过或驻足休息,看见我们像情侣般地哝哝低语。但我敢保证,若他们听清楚了内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余文佳说得声泪俱下,那种楚楚动人的怜悯状和其不幸遭遇唤起了我的一种感情,我觉得自己本是一个男子汉,突然生出一种凛然的正义感。我相信自己就是在那一刻爱上这个不幸女孩的。她能向我说出她的故事,让我特别感动。我紧紧地拥着她,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我要帮她。
我们恋人关系确定后,余文佳很快认识了我圈子里的朋友。她也带我去叔婶家郑重地介绍给他们。我心里其实挺厌恶那两人的。我觉得一个人最大的道德败坏就是亲情沦丧,而且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挺不自然的。我从骨子里面诅咒他们,余文佳的一切灾难都是他们造成的。余文佳到昆明戒毒所戒了几次都未成功,这事给你我的感触特别大,对简单明了的宣传语“远离毒品,千万千万”理解透彻了一些。我在每次流着泪想象着余文佳的痛苦的时候,对其叔婶的仇恨加深一层。余文佳试图的一次自杀让我对他们变得更加不可原谅:他们才是真正应该去死的。所以在他们案发双双被枪毙时,我没有一点同情。余文佳事后洒了一鞠泪,叔婶的家破人亡多多少少让她伤心了一阵。
对于余文佳的死,我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她死在了她深爱的城市,也是我留恋的春城昆明。我常常夜不能寐,或在梦中哭喊着我心爱的女孩的名字,但是她能够听得见我的哭喊吗。我在这种煎熬的生活中渐渐消瘦下去,烦恼一天天加甚。虽然身边的这个城市依旧美丽,但我的心情注定是无法再好转了,所以,我做出决定:离开云南。
在开往上海的列车上,我望着渐行渐远的第二故乡,心里的惆怅深深刻刻。那里埋葬有我的爱人和我的爱情,让我如何忘却。
在故事的结局里我得交代一下女朋友余文佳是如何永远地离我而去的。我坚信她不是自杀的。她在做了物理戒毒手术后就恢复了生活的信心。而且,我十分肯定的一点:面对爱人,她是负责任的。我曾经郑重地对她说过:小佳,如果你自己选择了放弃生命,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因为我是爱你的。这段话她已经听到心里去了,不然的话,她不可能有如此毅力熬过那戒毒磨难,想起这些我就难于平静。余文佳死于自己的公寓,身上被扎了五刀。最后一刀刺进心脏没有拔出,死亡现场未遭到任何破坏,警方最后的结论是:他杀的可能性极大,但不排除自杀。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是自杀,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潭明林团伙特大贩毒案浮出水面,大大小小的相关案件也有了头目。那是我离开云南两年后的事了。我听到消息马上从上海赶回昆明,我要让余文佳的死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从余建华和宋晓云案件及潭明林案件分析,余文佳可能死于毒贩头子的灭口。警方的这种猜测随着一个叫何天成的毒贩的落网而得到证实,他就是亲手杀死余文佳的凶手。我回到云南的目的是要到刑场上看他那罪恶的生命被正义的枪声终结。
故事至此应该是讲完了。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爱人的那份宁静,故隐去具体时间地点不详。随着爱人生命的消逝,我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云南,但云南是真正美丽的,与鲜花相恋的人们是热情的。或许我这个血腥的故事强行给它加上了一丝残忍性,或许这本身就是生活的一种本性,但它并不能影响到其形象美,哪怕是一点点。此时,我耳中又响起那警世标语:远离毒品,千万千万!
亲爱的春城,我离你而去了,留下我至爱的女孩。你可以从此将我遗忘,但我依旧爱你,此生不渝!
2007年春天,云南的鲜花刚刚盛开,大地的五彩缤纷才抹上第一笔。我收拾好行李,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奔向我的一个目的地:云南丽江。
三年了,余文佳的话还响在我的耳边:亚森,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一起去丽江看一看玉龙雪山,沐浴在那里的圣光中,祈求神灵为我们祝福。
我又回到云南了,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江水在崖下奔腾,一切显得是那么熟悉和富有生机。
小阁楼,青砖灰瓦,木质的大门吱呀吱呀地响着。我走在嘀嘀嗒嗒滴水的青石板上,心情格外轻松。背包里有一小瓶余文佳的骨灰,我把她带来了,带到了这个古城,带到了她心目中的一块福地。
《史记》: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类太白。月移气寒,星动始温。天象大理自在我心中,我始终还是对这一方云、一片土恋恋不忘。
晚上住进了一家客栈,吃过晚饭,在二楼的走廊凭栏眺望时发现今晚的夜空群星璀璨。明天肯定是一个晴天,风和日丽的日子。余文佳的一部分就要长眠于此了,她的愿望总算没有落空,而黯然神伤的人却是我。
我在想,这里到处都是西南高原特有的梯田,静静的鱼塘,葱郁的树林,弯弯曲曲的小路和欢快跳跃的小溪……要是余文佳还活着,我心中倒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会辞去在公司的工作,去农村谋求一份教师的职务,带上余文佳,过一种恬静自然的乡村生活。我能够养活她和自己的,我可以在除了教书之外靠不辞辛劳的写作来维持我们美好的生活。
可她终究是死了,融进了青山绿水、花田果园之中。我寻不到,摸不着,只有在内心的深处暗暗地想她。想她的美丽大方和善解人意,想她的楚楚动人和痛苦万状。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了玉龙雪山脚下,黄白相间的雪山主峰酷似一条巨龙横卧着,积雪和山体融在一起,模糊了界线,美丽至极!阳光倾泄下来,好似给她披上了一袭薄纱,神圣的光芒四射而出,让每一个游客都忍不住驻足而观。
我找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把余文佳的骨灰埋了进去。掩上土后我并没有做任何标记。只要看到玉龙雪山,我就会想起她来。我在山脚默然地站了半个小时,然后头也不会地走了。这次的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在客栈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叫住了老板娘:请问你知道阿里走西桥的故事吗?
老板娘很年轻,大概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脸的稚气。她摇摇头:我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少数民族的故事,反正我们纳西族好像没有。阿里姑娘是藏族的吧?
我都已经忘了是哪个少数民族的故事了,只觉得意境很美很动人。不过我最后还是想通了:这是一个云南故事,云南的故事每一个都韵味十足,妙不可言!就像我下面要讲的一个云南民族风情的奇闻轶俗:
景颇人捕鱼的工具独具特色:长刀。入秋以后,山溪清澈见底。在夜晚,捕鱼人一手持着约五十至六十厘米的长刀,一手拿着电筒或是用干枯的芦苇扎成的火把,下到溪中,缓慢行进。水中的鱼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一照,不知所措而慌乱地游于水面。这时,捕鱼人手疾眼快,挥刀斩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