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森的幸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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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 变故

大年三十儿,端木家的大女儿回来了。

带着一个日本男朋友回来了!

虽说外国人在中国远不如前些年那么稀奇罕见遭围观,可是若有一个外国人突然出现在几十年都住在一起的家属院里,不说一石激起千层浪,最起码也还是会惊起涟漪三两圈的。

对跨国婚姻,有一部分人持有严重偏见。这种偏见不是源于自卑,就是源于自大。与白人通婚,是崇洋媚外,是冲着人家的高福利高攀,是为了拿人家的绿卡。与黑人通婚,那就更被嗤之以鼻了,不发表言论谈论一下对他们肤色的观感就像自己白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巴,那时候就比谁更“口吐莲花”。如果是女性嫁给黑人,有低级者会说是冲着人家某种特殊的能力。与我们同种肤色的黄种人通婚,因为离我们近些,多了些“了解”,倒不会偏向一种认知,而是要分国家的。与越南人通婚,会说是人家高攀了我们,会嘲笑人家的落后,野蛮和毒品走私。与泰国人通婚,嘲笑人家的政变和人妖,说娶个妻子,指不定男女呢。与韩国人通婚,要生个孩子证明证明那人是真好看,还是整容的结果。与日本人通婚?

怎么能与他们通婚!!!

连身为教师的端木子墨的父母在听到大女儿要带一个日本准女婿回来时想到的也都是日本欠下的血债,担忧得几个晚上连续失眠。端木子墨的父亲甚至想狠心告诉这个一直乖巧懂事却在择偶一事上如此地不让人省心的大女儿如果她非要嫁给日本人,那就永远不要进家门了。还好一向冷静到常被说冷情的端木子溪说不要先入为主,说她姐姐不是不分大是大非的人,说日本公民也并非都是右翼。于是两位老人就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女儿回家。

端木子墨没有想到父母会去机场接他们。下飞机后她一直在寻找妹妹的身影,可是却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呼唤。看见妈妈笑容的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扑进妈妈怀里,泣不成声。妈妈也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幽默风趣的爸爸则只说了一句“我来吧”,便不容她推脱地拉起她的拉杆箱。他的手握得很紧,好像箱子里装着无价宝贝。在机场时她只顾激动,忘了介绍雨宫森,还是端木子溪提醒她的。那天稍晚一些时候她向他道歉,雨宫森说看到她高兴他就高兴。

在决定跟端木子墨回中国那天,雨宫森努力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汉语,发音和四声不用苛责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用词不当,语序颠倒,几乎是时时出现的,不过,基本意思端木子墨家人能懂。他们跟他交流时也会用很简洁明了的词语,语速也很慢。端木子溪跟他交流多些,需要大段交流的时候他们会用英语。

大年三十儿一家人热热闹闹准备年夜饭。

初一去公园转了一圈。端木子墨爷爷家在几百里地外,因此并不能年年都回家。熟人见了面拱手问“过年好”,雨宫森有样学样,不管能不能搭上话,都笑嘻嘻地跟着“过年好”,“叔叔,伯伯,阿姨过年好”地道贺。虽然有背后议论他日本人的身份的,但见了面面上都还客气,就是会多看他两眼,他们经过之后聚堆讨论几句。

初二姑娘瞧娘家,这一天一般是端木妈妈带着一家人回姥姥家的日子。端木子墨姥姥,姥爷过世后,端木妈妈就不常回去了,都由两个女儿代表她回去探望。老家在农村,相对封闭,怕带雨宫森回去闹得村里沸沸扬扬的,再说端木子墨和雨宫森也还没有成亲,这天就让雨宫森留下了。雨宫森并不因为没有端木子墨的陪伴就觉得拘谨孤独,他亦步亦趋跟着端木爸爸出去遛弯,看到新奇的就问,端木爸爸也很耐心地给他解答。中午的时候他去厨房跟端木妈妈学做饭。午睡后端木爸爸教他下象棋。这一天家里的笑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初七,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亲戚回礼。来的也都是端木子墨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差不多都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年纪相差不大,平时就爱逗着玩,今年雨宫森就成了大家逗趣的主要对象。有人教他打麻将,有人教他斗地主。雨宫森跟着学了不少“国粹”。

在相处了几天之后端木子墨父母心头的愁云惨淡渐渐散去了些。他们看到了雨宫森性格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真诚,在他们的观念里,真诚的人总坏不到哪里去。

初五那晚,雨宫森郑重地向端木子墨的父母恳请。恳请他们将女儿嫁给他,他会像他们一样珍视她,爱护她。虽然说两位老人一开始就知道他跟来的目的,可到这一天他们还是很舍不得。女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想牵着她的手说说话都难。

初八晚上,也是最后一个晚上。端木妈妈过来跟两个女儿挤在一张床上说着体己话。从两姐妹小时候讲到为人妻,为人母。从夫妻相处之中的忍让讲到了婚后女人身体会有的不适。凌晨三点多端木爸爸起夜的时候看见她们房间的灯仍然亮着。端木妈妈只恨时间太短,过得太快,不能将她几十年悟出的生活道理全部讲给女儿们,希望她们少走弯路,过得比她还要幸福。尽管她知道上一辈悟出的道理不一定适合下一辈。尽管她也知道讲授的道理如果女儿们不经历相似的境遇是感受不真切的。端木妈妈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她和端木爸爸最担心的。她讲了欧洲的一个真实事件。有一对来自不同民族的年轻人因为爱情结为夫妻,起初他们很恩爱,可是最终妻子拿枪杀死了丈夫,原因是两个民族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妻子说如果她不杀死丈夫,有一天他的丈夫也会拿枪杀死她。她问端木子墨明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端木子墨说她明白。端木妈妈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她说现在还好,就是将来孩子的教育问题,她担心那时会出现类似的矛盾。她告诫女儿如果他们出现了这种情况,她千万不能忍耐,要立刻离婚,回国。端木子墨和雨宫森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无法替雨宫森打包票,但是她向母亲保证她不会做出对不起他们教育的事情。

不管多么不愿意,分别依然到来。端木爸爸和端木妈妈为女儿和准女婿准备东西的时候,泪水时不时地会在眼里转一圈又转一圈。见父母如此,端木子溪劝他们说别送去机场了,就在楼底下分别吧。悲悲戚戚的离愁别绪再持续一来一回五六个小时她担心一夜没睡的母亲身体会受不了。

老人听从了端木子溪的建议,送到楼底下。装行李的时候两位老人的眼眶就红了,待雨宫森和端木子墨坐上车,端木爸爸率先哽咽,端木妈妈的泪珠也纷纷掉落。端木子溪发动车子,引擎声催着老人的眼泪掉得更凶。端木爸爸已经伤心地讲不出一句话,端木妈妈擦着泪挥手嘱咐端木子墨照顾好自己和雨宫森,常往家打电话。

车子缓缓开走,端木子墨趴在车窗上哭着嘱咐父母保重身体,她一定会常常回来。雨宫森也跟着掉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残忍至极的事情。他向二老大喊每年都会陪端木子墨回家探望。

然而分别的场面并没有影响端木子溪,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她目视前方,依旧噙着一抹浅淡的笑。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表本来就惹人注目的雨宫森因为婚礼将近而更显神采奕奕。加上他浪子回头的好声望,酒会上不少女子都将示好的目光投向他这里。但他周围好像竖起了隐形的绝缘壁一样,对周围抛来的信号毫无感知,只兴致盎然地与莲池冢站在阳台上商讨婚礼的细节。

他拿出手机,向莲池冢展示请柬和婚礼场景设计的效果图。

“怎么样?全是我亲自设计的。”

见他一副沾沾自喜很了不起的样子莲池冢附和着说不错。其实他内心的想法是嫌太奢华了,并不符合端木子墨的心性,但他也知道端木子墨是不会提出异议的。既然如此,自己一个外人更没有必要扫了正兴冲冲的准新郎的兴。

“子墨的父母要来吗?”

“不,我们去中国办理婚礼,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去啊,你要做我的伴郎。不过你那天不能收拾地太过出众,不能抢了我新郎的风头。”

“他们……子墨的家人,是什么样的人?”

雨宫森未言先笑,“子墨的父母都是极热情慈爱的人,等你见了他们自己就能体会了。子墨妹妹……有点复杂,不好说。嗯……“雨宫森思索了一会儿:“她总是笑,连她发呆地时候唇边也带着一抹笑。她跟我交流的时候笑容很温暖,可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笑容常常疏离地拒人千里之外。我觉得她的笑容下面藏着一颗裹着冰棱的火种。她在等待着能敲碎冰棱释放火种的人,但似乎又在抗拒这个人的出现。”

莲池冢若有所思,随即莞尔,“你对你的小姨子观察这么细致,不怕子墨吃醋吗?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可是不易太近的。”

“龌龊的思想。那是因为我觉得子溪的性格跟你有些像……”

“雨宫先生好啊!”

一个矜骄的女声打断了雨宫森和莲池冢的对话。

雨宫森愣了一下回了声“你好”,可是他并不认识向他打招呼的女子,而且女子眼中强烈的掠夺让他本能反感。所以他扭过去想继续跟莲池冢聊,却发现虽然总是冷冰冰但是还算绅士的莲池冢端着酒杯正望着楼下璀璨的夜景。显然他认识这个女子,而且跟他一样不喜欢她。

“她给人的感觉……整体而言,是冷冷的,但跟你又不同。我有想过撮合你们的,但你心里……”

“这么多日本女人为什么雨宫先生非要娶那个支那女人?”

这一句话引来雨宫森的强烈反感和莲池冢的皱眉。

莲池冢晃着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对雨宫森说:“走吧,换一个地方。”

雨宫森收回厌恶的视线跟莲池冢一起离开。

“等等,雨宫先生一定能认出这是什么?”女子手拿一枚戒指,喊住雨宫森。

雨宫森一眼认出是他戴在端木子墨手上的订婚戒指。

“怎么会在你这里?”

女子弯唇一笑向雨宫森走去,到他对面时猛地欺身亲向他,雨宫森快速别过脸去。女子挑眉,表示并不在意,她将戒指投进雨宫森的酒杯,姿态妖娆地扭着离开。

雨宫森要上前找那女人质问,但被莲池冢拦下。

“先别慌。他们不会一上来就把事情闹大,这应该只是一个下马威。”

“他们是谁?”

“她叫浅草美杏,浅草原野的掌上明珠。先打子墨的电话看看。”

雨宫森打电话给端木子墨,电话滴——滴——的声音听得他心急如焚。

“没人接。”

“别着急。子墨的手机常常静音。”莲池冢看了看手表,“我们去家里,平常这个时候子墨应该在家。我来开车,路上你接着打。”

雨宫森和莲池冢放下酒杯,向酒会主人告辞。

一路上端木子墨的手机都没有接通,打到后来雨宫森身体都在颤抖,连在楼下看到家里有灯光都不能令他安心,直到看见端木子墨笑吟吟地问候他“回来了”,问候莲池冢。他紧紧地抱着端木子墨,哽咽着喃喃自语“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别担心了,我没有大碍,他们就是把我包,手表抢走了,还有我们的订婚戒指,我只是摔在地上受了点擦伤。”端木子墨安抚着雨宫森,还在惊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虽然很感动,但这反应也有点大。

“子墨,这并非是一件单纯的抢劫。”莲池冢从口袋里拿出端木子墨被抢走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