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彩虹谷
1
英沙紧紧抱住装殓老羌伯首级的木匣子,沿太行山麓一路向南,从太行陉口西向穿越太行山、吕梁山,以及两大山脉之间的平原地带,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逃回羌人大本营。
时值殷历七月,正是一年中寒气涤净、暑气初升的时节。高原上,满目的绿意苁茏中,常有片片白云飘过。那是羌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羊群。
沟壑间、山坳里、绿树下,零星还有些灰色斑点晃动。那是羌人豢养的马匹。这片广袤的高原是天然优质马场。羌人强势,离不开这些彪悍的战马。
羌人本非一族,而是生活于河湟之地的无数部族的总称。
河湟之地水系丰沛、土地肥沃,不失为膏腴之地,自古养育了无数部族。怎奈地势过高、一年中严寒时间过长,人民生活颇为不易。
因而,当地居民不尚定居,而尚游牧与扩张。
自古以来,向东、向南、向西开拓的羌人部族不计其数,不乏建立赫赫伟业者。
开创大夏王朝的炎黄族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夏王朝的建立,使得羌人在近五百年时间里,成为天下最富饶之地中原的主宰者。
天下堪与羌人抗衡者,唯有东方夷族。
作为夷族崛起的代表,大商开国圣君天乙爷成汤,励精图治、武功盖世,不但让夷人取代羌人,成为中原大地新的统治者,还将大夏王朝重要根基——太行、吕梁山脉之间的丰腴平原收入囊中。
羌人经此一败,只能重新退回渭河至河湟一线苦苦发展。
风水轮流转。
两百年后,如日中天的大商王朝,终于出现“九世之乱”的颓势。蛰伏已久的羌人再次看到了机会。
老羌伯姜蒙亦算是羌人中的一世豪杰。经过无数征战与结盟,河湟地区无数部族甘愿依附于他,结成强大部族联盟。
姜蒙雄心勃勃,率领数万羌人东进,直抵河西之地,与大商隔吕梁山与河水对峙。
眼看羌人即将重现炎黄故事,不料老羌伯求胜心切,草率前往大邑商,以致身死功亏。
铁板一块的羌人,迅速出现裂痕。
与此同时,环伺的各路强悍方国——土方、邛方等,也都对河西之地表现出浓厚兴趣。
英沙自知回天乏术,干脆听任各部族自行其事,只带着部分臣服部族,迅速撤向河湟地区。
分裂出来的几路羌人,谁也不敢继续据有河西之地,纷纷撤入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静候新的时机。
数支强大军队紧随其后,迅速填充着羌人撤离留下的真空地带。
河西一带实力最强的邛方,当仁不让地占据了河水西岸,与大商遥遥对峙。
其他强方也都有所斩获。毕竟,河西一带尚无绝对的强者。
2
大撤退与大占领,进行了整整四个月光景,搅动得沿线地区人心惶惶。
然而,深藏在秦岭山脉北麓某个山谷中的女儿国好族,却对周遭世界的惊天巨变浑然不觉。
山谷处于群山环抱之中。万千条清澈的山溪,流经人迹罕至的群峰叠嶂,汇聚到谷口,从四面八方向谷中倾泻下来,形成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飞瀑。
阳光照射,水幕上幻化出无数道彩虹,山谷由此得名“彩虹谷”。
不知从什么年代开始,彩虹谷彻底与外界隔绝。谷中虽有一道草木遮掩的石缝可通谷外,但谷中女儿一生只有一次机会穿过石缝,到谷外村寨的单身男子家中逗留数日,然后返回谷中,生儿育女,终老不出。
谷中绝不容留男子,外来男子一旦违禁进入,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即便是谷中出生的男孩子,断奶后也要被送到谷外的父亲家中,终生不得回转。
这一日,临近黄昏,谷中空气稍稍凉爽了些。一头体态丰盈的怀孕雌鹿抖擞精神,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气定神闲地进食鲜美的嫩草。
桀呖呖呖……半空中猛然响起一串尖利的啸叫声,顿时打断了整面山坡上繁而不乱的宁静气氛。
雌鹿紧张地踮起前蹄、昂起头颅,清亮的目光一遍遍扫视周遭的一切,腹部下意识地微微紧缩、微微悸动。
惊恐的情绪像瘟疫般快速传播开来,动物们全都停止了进食,瞪大惶恐的眼睛,神经质地四下张望……
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紧张的气氛像被扎破的鱼膘,瞬间松弛下来,柳絮一般绵软无力地四散飞扬。
先是一羽毛躁的稚鸟在林间一声脆啼。随后,动物们纷纷解除了警报,重新活跃起来。
腹中的小家伙也像看得见外面的一切,霸道地蹬了一下。雌鹿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等小家伙安静下来,才重新俯下脖子,继续进食嫩草。
嗖!嗖!……
头顶掠过两记凌厉的响声。旋即,不远处的草地上,传来一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率先作出反应的是躲藏在树梢的鸟类,无数个惊慌失措的小小墨点,“轰”地一下子炸开,朝着天空四散飞去。
紧接着,地面上大大小小的食草动物,在骚动情绪的驱使下一轰而散,漫无目的地夺路狂奔起来。
雌鹿同样对危险一无所知,它只是凭着经验,下意识地加入奔逃的行列。
几个纵跳间,它瞥见一头臀部中箭的高大雄鹿,虽已仆倒在地,但强健的四蹄用力蹬着,挣扎着想爬起来。
雌鹿哪顾不上这可怜的同类?!自顾奋力奔逃。
跑着跑着,慌张的情绪稍稍收敛。它终于辩识出,喧闹声中,夹杂着人类的尖啸声。
那些女人是山谷的统治者。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里,她们只是在谷底一侧平坦的农田里,手刨脚踩地忙碌,与动物世界和平相处。直到秋季来临,她们才会变成可怕的猎手。
嗖!嗖!嗖嗖!
箭矢声不断在耳边呼啸而过,有的隐没在密实的草树丛中,有的则伴随动物毛皮被贯透的声音,引发阵阵绝望的嗥叫。
虽然经过一路狂奔,腹部抽搐难忍,小家伙也在腹中世界里焦躁地抗议,雌鹿却丝毫不敢放慢逃跑的脚步,直到一头扎进草木最深处……
丛林间,一群以兽皮蔽体、裸露油亮四肢的好族女射手,分成两列纵队,迅速追赶而来。
受伤的雄鹿勉力站立起来,但没跑几步,后腿一弯,重新跪倒在草地上。它已筋疲力尽,无法与身手矫健的女射手赛跑。
它哆嗦着支撑起前腿,俯下头去,亮出斑斓粗壮的鹿角,以迎战的姿态,面对强劲的对手。
女射手们停下脚步,无不微微一怔,这样高傲的猎物难得一见。一名年长的女射手正想从背囊中取箭,为首少女抬手制止了她。
所有的目光,聚焦到少女身上。只见她放下手中硬弓,卸下背上的箭箙,赤手空拳,躬身朝向高大威猛的雄鹿,一步步逼近。
见到对手孤身一人,雄鹿野性陡升。它把头压得更低,一双遒劲有力的鹿角,直指身材纤长的少女。
少女的沉稳远远超过年龄,她毫不在意雄鹿的凌厉杀气,将黑亮的长发往脑后拢了拢,稳步靠近这个余威犹存的对手。走到与雄鹿仅十步距离,少女停下脚步,目光与雄鹿狠狠对视。
突然,少女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向雄鹿疾冲过去。雄鹿下意识地将脖子一收,用尽全身气力将鹿角向上一挑,大有一击致敌于死命的架式。
然而,明明对手就在眼前,鹿角却挑了个空,强大的惯性让雄鹿四肢着地,跪仆下来。
原来,少女只是虚晃一招,眼见雄鹿轻率出击,她轻盈地一侧身,避开粗壮的鹿角,站到了雄鹿的后侧。
少女瞅准树枝般高耸的鹿角,纵身一跃,凭借着身体的惯性,拽住鹿角猛地一扳。雄鹿猝不及防,庞大沉重的身躯竟被少女扳倒在地。
女射手们目睹这扣人心弦的一幕,不由得发出一片欢呼声。几个身高力大的女射手迅速围拢来,用结结实实的深褐色藤条,熟练地捆住雄鹿的四肢。
少女爬起身来,重新背上箭箙、提起强弓,继续追赶猎物。
雌鹿钻进浓密的灌木丛,没走多远,后半截身子开始有节奏地收缩,每次收缩,都带给她彻心彻肺的疼痛。
雌鹿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逃跑了,小家伙变得像小山般沉重,几乎要将它直接掼倒在厚厚的草地上。不远处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雌鹿强忍着分娩前的剧痛,一步一捱靠近巨石。这时候,它的下身开始节奏性地涌出混合着血水的体液。
刚刚躲到巨石背后,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几乎撕裂了雌鹿的下身。它明显地感觉到,小家伙的脑袋已经来到了生命之门边上。
正当雌鹿准备迎接这最后的时刻,忽然有人类的脚步声靠近。它连忙强忍住剧痛,一声不吭地潜伏在草丛里,两行泪水从眼眶中飙了出来。
闯进这片草丛的,正是制服雄鹿的少女首领和另一名少女射手。少女射手立功心切,抢在首领前面探路,率先发现了草地上的血迹、巨石上粘连的动物毛发。她停下脚步,从背箙里取出一支竹箭,搭在弓弦上,然后慢慢逼近巨石。少女首领见状,也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伴随着巨大的疼痛感和恐惧感,雌鹿浑身颤抖着,等候着孩子降生的时刻。突然间,下身一阵巨颤,它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脑袋开始往外推挤。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巨石背后转过来,手中擒着弓箭,兴奋地呼叫起来。
雌鹿受到强烈的惊扰,不顾一切地从地上一下子蹿起来,连续几个蹦跳,然后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草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少女射手迅速拉开弓弦,瞄准地上的雌鹿。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首领从她身后伸过一只手来,“啪!”地一声,将已然离弦的竹箭拍落在地。
少女射手猛回头,急叫道:“你干啥,小好姐?”
小好指向雌鹿道:“小羊妹妹,你快看!”
顺着小好手指的方向,小羊惊异地发现,猎物竟是一头即将分娩的雌鹿。
小好再次摘下箭箙、放下强弓,缓缓走向下身流血的雌鹿。
小羊如法炮制,紧随小好身后。
雌鹿颇通人性,见二人如此,眼中的惊恐稍稍消褪,只是将四条腿的位置重新调整,形成随时可以一跃而起的姿势。
小好面带微笑,尽量轻柔地靠近雌鹿。
突然,她的脸色严峻起来。雌鹿的下身正汩汩地冒着血水,原本已经探出母亲身体的幼鹿头顶,重新缩回到母亲体内!
小好和小羊围了上来,发现雌鹿为了逃生的一跃,将腹中幼鹿的身位颠得横了过来,严严实实卡住了通往外部世界的通道。
“是难产!”小好急道,小羊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快请巫医!”小好吩咐小羊,自己留下来照看难产的雌鹿。
3
夜幕降临,彩虹谷的女人们全都聚集到大房子周围,烧烤着新鲜的肉食、畅饮着甘甜的果酒,载歌载舞。
所谓“大房子”,是在一块台地上矗立起四根粗大的木桩,顶上覆盖着厚厚茅草的四角大亭子。这里是好族的祭坛,也是彩虹谷女子们集会的场所。
这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神仪式。
大房子正中的祭台上,摆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细长木雕,顶部涂抹着鲜红的颜色。那是彩虹谷主神女娲娘娘的神主。
现场氛围,在祭典正式开始前,就已是热闹非凡。女人们意兴高涨,豪爽地啜饮着色泽鲜艳的果酒,不觉间已是醺醺然、晃晃然。
小好没有多喝。这是她作为族长,多年养成的习惯。
穿梭在欢快的人群中间,她敏感地发现,马上就要在祭天仪式上,与自己一道晋升为正式射手的小羊,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郁郁寡欢。
“小羊,你怎么啦?”
小羊抬起头,眼里噙着泪花。
“是心里头,还没放下吗?”
小羊的头,埋得更深了。
“人生最苦的是放下,最难的也是放下啊!”
……
“祭神喽!”
随着一声高亢激昂的召唤声,彩虹谷的女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目送一名盛装的中年女巫登上大房子。
秋获之祭,照例应由族长小好主祭。但本次祭典仪式,还包括年满十六周岁的少女们的射手礼。小好刚好十六,无法担任主祭,只能找人代替。
“跳起来吧!”
主祭一声令下,酒兴正浓的女巫们手拉着手,围着大房子前的篝火,唱起“神之颂曲”、跳起“创造之舞”,一遍又一遍,经久不息。
待到歌舞已毕,主祭扬起手臂,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主祭女巫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辞。很快,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迸出,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随着主祭女巫逐渐出神,众人脚下的土地微微晃动起来,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轻呼。
“女娲娘娘,请您快快显灵!”旁边助祭的女巫们,不失时机地高声呼号。
其他女巫也都轻声呼应,一股更加肃穆而神秘的氛围,在天地之间弥漫。
谷中女人见此情景,纷纷跪倒在地,伏首叩拜。
突然,一个深沉而飘渺的声音响起。奇怪的是,声音明明是从主祭口中传出,听来却绝非人类所能发出。
“悲惨啊!悲惨啊!悲惨啊!……”
听到这诡异的天启之声,人群不由得发出一片惊呼,就连小好也被吓得毛骨悚然。
“悲惨啊!悲惨啊!”“女娲娘娘”语带悲悯地说道,“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人!”
性情柔弱的女人们发出一阵阵惨叫,莫名的惊恐与悲伤让她们禁不住涕泪横流。
小好努力克制内心惶惑,大声问道:“女娲娘娘!为什么吓唬我们!”
没等“女娲娘娘”回答,主祭女巫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口吐白沫。
小好和众巫女见状,一拥而上,扶起她,七手八脚对她施救。
女人们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一时竟都不知所措起来。
过了许久,主祭女巫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见到小好,一把抱住,喃喃自语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小好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主祭女巫几次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好无奈,只得吩咐女巫们扶她回去。
“族长,仪式还要继续吗?”一名年轻女巫小心翼翼地问道。
“继续!”小好斩钉截铁地道。
六神无主的女巫们重新镇定下来,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射手仪式。
另一名中年女巫登上大房子,担任主祭。只见她仰望苍天,大声祈祷:
狩猎女神啊,
请快快现身!
众女巫齐声附和:现身!现身!现身!……
几个打扮成射手模样的女巫,一摇一摆,舞动着走上大房子。她们扮演的是彩虹谷的历任族长,好族姐妹心中的“狩猎之神”。
“狩猎之神”们排成一排,跟着节拍,挥舞着手中竹弓,跳起了“神射之舞”,口中发出阵阵凌厉的啸叫声。
另有几名女巫,扮演成虎、象、熊、狼等猛兽模样,在弓箭的象征性攻击下,纷纷倒地“殒命”。
4
一番舞毕,主祭女巫高声宣布:
射手礼——开始!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这可是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女巫们率先唱起极富感染力的女射手之歌:
张我强弓兮,披我甲衣;
束我丰乳兮,强我女郎;
稻黍年丰兮,龟蛇鳌鳖;
索取有节兮,孥幼不戗;
乌云遮日兮,雨后彩虹;
四季有常兮,护佑我疆;
女当竦立兮,死亦不屈;
虽死犹生兮,精魂永享。
一曲女射手之歌,瞬间将现场氛围推至沸点。好族女人们忘记了刚才可怕的一幕,情绪再次被歌舞与篝火点燃。
献!祭!
随着主祭女巫一声令下,女巫们七手八脚,抬上来这一季的丰厚祭品,整整齐齐摆放在大房子中央的祭坛上。
女巫们围着祭品,载歌载舞,载颂载贺,又是一番非凡的热闹。
献!血!食!
主祭女巫再次发令。
现场安静下来,女人们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小羊手捧一个陶罐,缓缓走向大房子。
主祭女巫从小羊手上接过陶罐,口中念念有辞,走到女娲娘娘的神主面前,将陶罐倾斜过来,一股浓稠的鲜血淋漓在神主之上。
女人们发现,主祭女巫的神情又有些异样,显然临近出神。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往神主上抹了一点血,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
“这是什么血?”出神中的主祭女巫变得有些狰狞,声音是女娲娘娘的。
“是人血。”瞬间,她又变得十分温柔胆怯的样子,声音是她自己的。
“什么人的血?”
“谷外人的血。”
“女人,还是男人?”
“男人!是男人的血!”
“不!这不是男人的血!你在骗我!”
“没有,我没有骗您!”
……
很快,第二位主祭女巫又倒下了,只得换上第三位。
束!胸!礼!
主祭女巫一声令下,一名少女走上大房子。
几名女巫将她围住,熟练地剥下她的上衣,用柔软的布帛,将她并不十分丰满的胸脯包裹起来。布帛很长,包得很用力,疼得少女呲牙裂嘴,热汗滚滚。
“勇敢的女战士啊!”主祭女巫在一旁祷祝道,“在女娲娘娘的神主面前,你要隆重起誓,除了哺乳孩子,你将一辈子收起这两块无用的赘肉,用你那石头一般坚硬的身体,保卫彩虹谷的安全,直到灵魂升天的那一刻!”
“我发誓!”少女忍住剧痛,郑重地承诺道。
第二个接受束胸礼的是小羊。正当众女巫要为她裹上长长的布帛时,她就像一头矫健而莽撞的岩羊,猛地挣脱女巫们的手掌,跳下大房子,双手捂住胸脯,尖叫道:“我不要束胸!我不要束胸!”
人群不由得一阵骚动。
虽然女孩子们在束胸礼上临时变卦,已发生过不止一次,但小羊与小好一样,是这批女孩子中最勇敢、最豁得出的。谁都没有料到,第一个退缩的会是她!
“小羊!”小好双手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
“小好姐姐,我真的不要束胸。”
“为什么呀?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吗?”
“可是……”小羊犹豫了,难为情地说,“女人把乳房裹起来,多难看呀!”
小好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那些渴望成为射手的好族少女,这是个不应该成为问题的问题。可她还是保持着耐心,柔声宽慰道:“彩虹谷的女人,羡慕你都来不及,谁会说你难看呢?”
“黑脸哥哥会不喜欢的!”小羊脱口而出。
“黑脸哥哥?”小好大吃一惊,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轮廓。
女人们无不惊诧,纷纷议论。
小羊死死咬住嘴唇,半天吐出一句:“黑脸哥哥,是个好人!”
“你不是亲口答应,由你来处死他吗?”小好不觉有些气恼,“怎么又变了?!难道,他还活着?”
“我不能杀他!”小羊激动地嚷道,“黑脸哥哥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他还说……”
“说什么?”
“他还说,要回来娶我,让我做他的新娘!”
“回来娶你?做他的新娘?”小好大惊,“这么说,他已经离开彩虹谷了?”
小羊低头默认。
小好急得直跺脚,恨恨地道:“小羊啊小羊,你太糊涂了,你可闯了大祸!”
“小好姐姐,你太不信任人了!黑脸哥哥不会伤害任何人!”
小羊所说的“黑脸哥哥”,是前些日子一名身受重伤、误闯彩虹谷的外乡男子。小羊首先发现了他,瞒着所有人,将他偷偷藏匿在自家草屋里,把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外乡男子脸黑,小羊称他“黑脸哥哥”。
哪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按照谷中规矩,“入侵”彩虹谷的外族男子,必须立即处死,以免给彩虹谷带来不测灾祸。
当族长小好派人将沉疴未除的男人带到大房子,要将他处死时,小羊闻风而至。
她不顾一切地跪在小好脚下,泪流满面,苦苦哀求道:“小好姐姐,求求你,求你别杀他!”
“这是规矩,谁都不能例外!”小好硬着心肠,严辞拒绝。
“这算什么规矩?!”小羊辩解道,“这个人是好人,你看他多可怜!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凭什么要杀他!”
“好人?”小好苦笑道,“小羊妹妹,你看看这个!”
小好说着,把几张羊皮递到小羊手上。
这些羊皮是从黑脸男人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山川谷地。
“这是什么?”小羊见识浅,参不透羊皮的奥妙。
“这是地形图。有了这些地形图,敌人很容易找到彩虹谷的入口,谷中老小都要遭殃!”
……
最终,小羊作了让步,同意杀死黑脸男人,将他的鲜血,在射手礼上敬献给女娲娘娘。
作为补偿,小好答应小羊,由她亲手结果那男人的性命。
不料,从不食言的小羊,这一回却撒了个弥天大谎。
“那碗血呢?”小好质问道。
“那不是人血,是羊血!”
“你糊涂啊!”
小好无奈地仰望苍天,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
5
“族长!”
一声呼唤打乱了小好的思绪,一名年轻女巫捧着一大团模糊的血肉,走上前来。
小好吃惊地看向她的双手——那里是一头湿漉漉的小鹿。
“生下来了?”小好欣喜地问道。
年轻女巫点头称是。
“她母亲好吗?”
年轻女巫黯然神伤,一言不发。
负责接生的巫医上前答道:“雌鹿难产,已经死了!”
两行热泪从小好眼眶里流下,周围人见状,无不悲从中来,默默抽泣着。
小羊更是触景伤情,忍不住哭出声来。
“族长,”年轻女巫提醒道,“小家伙还没喝过初乳呢!”
作为族长,小好的见识非普通少女可比,她当然明白初乳对于新生儿的重要,却一时意乱神迷,不知该怎么办。
“你能,喂她第一口奶吗?”
“胡说!”巫医斥责道,“族长还是个姑娘!”
小好脑海中迅速闪过族中所有年轻女孩的面庞,发现竟没有一人处于哺乳期,便道:“把它抱过来吧!”
“不可以,族长!”巫医喊叫道。
小好摆手,示意她不要阻拦。
年轻女巫将小鹿轻轻递上。
小好侧过身去,解开上衣扣子,露出一只洁白如玉的乳房,递给懵懂无知的小鹿。小鹿一口衔住,大口吮吸起来。
一股奇妙的感觉笼罩小好全身,虽然根本没有一滴乳汁,小鹿却吮吸得那样投入。这一刻,她突然感应到了小鹿内心的欢愉和依赖。
给小鹿喂完奶,看着小鹿躺在年轻女巫臂弯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小好的内心,稍稍有些释然。
6
所有这一切,都没逃过近处树林里一群武士的耳目。
他们是在黄昏时分,穿过彩虹谷崖壁上那道隐秘的石缝,一路潜行,熟门熟路地隐匿到谷中树林里的。
耳听得几度喧闹的大房子再次安静下来,武士头领发出进攻的号令。
众武士得令,迅速冲出树林,弯弓搭箭,如蝗的箭矢划出可怕的弧线、带着尖利的啸声,向着赤手空拳的好族女人们黑压压地扎下来。
顿时,好些个好族女人中箭倒地,殷殷鲜血中,一片尖声哀嚎。
女射手们猝不及防,但天生的机敏让她们迅速反应,抄起触手可及的物件,奋力格挡从天而降的箭矢。
很快,第二波箭矢呼啸而至。女射手们使尽浑身解数,左拨右挡。无奈暗黑中根本看不清疾速而至的箭矢,又有几人中箭倒地,痛苦呻吟。
紧接着,第三波箭矢又不期而至。
三波箭袭之后,女射手们已是溃不成军。
武士头领喊一声“杀!”
众武士挥舞青铜刀剑,豺狼般冲将过来,对着谷中女人们大开杀戒,毫无怜惜之意。
当惨烈的屠杀行将结束时,原本洁净的祭坛周围早已伏尸连片、血流成河。
只剩下小好与小羊,手持从对方手中夺过来的青铜长刀,背靠着背,与层层围困的武士们作顽强的对峙。
这时,一旁观战的武士头领拍拍手。众武士让开一条通道,头领缓缓走向小好与小羊。
六目相交,小好与小羊顿时愣住。
“黑脸哥哥!”小羊惊呼,“怎么是你!”
武士头领喉结蠕动几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黑脸哥哥,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小羊呀!”小羊半是惊恐、半是欣喜地叫道。
“黑脸哥哥”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冷静下来后,黝黑的脸庞变得愈加阴郁。
“小丫头,你认错人了吧?”他冷冷地道。
小羊也是一愣,端详良久,深信不疑地道:“没错!你就是黑脸哥哥!”
“哼!”那人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
“黑脸哥哥,你误会了吧?”小羊天真,察觉不到他神情的变化,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着,“这里是彩虹谷,救过你的彩虹谷呀!……”
“住嘴!”那人背后闪出一人,粗暴地打断小羊,傲慢地道,“实话告诉你们,这位是大商的战神,望乘大人!”
说话者是望虎。他的话有如晴天霹雳,让好族女人们目瞪口呆。
望虎道:“记住,这里没有什么‘黑脸哥哥’,只有望乘大将军!大将军今天来这里,就是要把彩虹谷收归我大商所有!从今往后,你们这些没有管束的女人,都要成为我大商的奴隶!”
“难道都是假的?”小羊喃喃自语道,“娶我也是假的?”
望乘冷冷地看着痴傻的小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你骗我!”小羊突然咆哮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半截木棍,冲向高大阴郁的望乘。
眼看就要砸到望乘,望虎突施绊子,小羊“扑嗵”一声栽倒在望乘脚下。
望乘往前一步,宽大的脚板踩住小羊泥污的侧脸,狠狠地往下碾压……
小羊彻底绝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泪大颗大颗奔涌而出。
小好见状,发疯般冲上去,不料背后扫来一棍,顿时昏厥在地。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她耳畔悠悠响起:“悲惨啊!悲惨啊!好悲惨啊!”
7
黎明时分,小好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粗木桩上。
放眼望去,神圣的大房子成了好族女人的坟场。她们的尸体堆积成小山,鲜血汇成凝固的黑色溪流,散发出不祥的味道。
活着的女人们被集中在大房子的另一侧,嘤嘤抽泣声不绝。看管她们的是全副武装的望族武士。
不久,从村寨方向走来另一队望族武士。他们扛着女娲娘娘神像、祖先神主、描绘女英雄事迹的木雕等,这些都是好族人家日常祭祀的神物。
最后出现的是一脸阴郁的望乘——彩虹谷新的主人。
随着望乘站定,望虎一声令下,望族武士很快找来三根圆木,拼搭起一个低矮的木门。
门框下方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柴草,搜罗来的好族神物全扔在柴草堆上。
一切就绪,望虎走向好族女人,命令道:“是女巫的,全给我站出来!”
女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动。
望虎脸色铁青,跨前几步,一把抓住最前排的一个老妇人,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老妇人顿时窒息,脸色青紫。女人堆里发出一阵惊呼。
“是女巫的,都给我站出来!”望虎吼道。
“我是!”
望虎微微一笑,推开老妇人,走向绑缚小好的木桩。
“我才是!”一个激愤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是一名年长的女巫。
只见她推开人群,迎向望虎道:“她是我们的族长,我才是女巫,是彩虹谷通天的人!”
“你能通天?”望虎回望女巫师,语带嘲讽道,“你的天告诉过你,我们要来吗?”
在场的望族武士谄媚望虎,哄然大笑起来。
武士们笑罢,望虎突然变脸,指着门框,吩咐道:“把她给我绑上去!”
话音刚落,几名武士冲进女人堆,拉出年长女巫,将她双手反背着悬吊到门框上。
“还有谁是女巫?”望虎厉声追问。
没有人应答。
望虎恼羞成怒,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刺进女巫的腹部。
“啊!”女巫一声惨叫,鲜血“汩汩”涌出。
“还有谁是女巫?”
“我是!”
“我也是!”
“我也是!”
所有女巫都站了起来。
望族武士一拥而上,将她们拖出人群,双手反绑,在门框上吊成一排。
沉默良久的望乘终于开口了:
你们这群无知的女人!这世界分明是男人创造的,你们却愚蠢至极,把女人当作上帝!所有人都可以活,唯独你们这些可恶的女巫不能活!你们啊,还是早点升天,去侍奉你们的女娲娘娘吧!
望乘话音未落,几名望族武士从随身背囊中取出石镰,打着火,将柴草点着。火借风势,瞬间蹿起了团团火苗。女巫们被炙烤得浑身扭动。
“住手!你们这帮畜生!”
小好满腔愤懑地痛骂着,无奈双手被紧紧捆绑,动弹不得。
“黑脸哥哥!”
是小羊凄厉的声音。只见她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冲到望乘面前,解开上衣,露出洁白的乳房,哀求道:“你不是说我的乳房好看,叫我不要割掉吗?我听你的话,没有割掉。现在,请你收下它们吧,求求你放了这些可怜的女巫!”
小羊的话丝毫没有打动望乘,反倒引得望族武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见望乘根本没把这个疯狂的少女放在眼里,几名武士故意无赖道:“好白好嫩的奶子啊!将军要是不稀罕,那就赏给弟兄们吧!”
望乘冷冷一笑。
众武士会意,饿狼般扑上来,架起小羊就往不远处的树林里走。
小羊在他们肩上作徒劳的挣扎,很快消失在密密的树丛中。
大房子下,星星点点的火苗很快蔓延为一片火海,女巫们痛苦地哀号着、扭动着。
渐渐地,她们沉默下来,任凭火焰如何炙热,也不再有半句呻吟。
目睹此情此景,好族女人们心如刀绞,却再也哭不出来。她们只是把头深深地埋进脸膛,默默地等待着一切归于结束。
8
彩虹谷彻底沦陷了。
望族军队以彩虹谷为基地,不断向邻近的村寨和城邑发动袭击。
很快,偌大的山谷就被源源不断到来的战俘填满。
伴随着战俘的到来,一些诡秘的身影出现在谷中。
哪里有战俘,哪里就有他们的影子。
这些穿梭于天下方国的奴隶贩子,都是冲着一个名叫草斤的人而来。
草斤是大邑商最低贱的末流国人。自从攀上了望乘这棵大树,他便迅速蹿升为大邑商最大的奴隶贩子。望族军队走到哪里,他的奴隶买卖就做到哪里。
这些日子,他天天忙着与闻风而来的奴隶贩子们谈判,俨然是彩虹谷的第二号大人物。
望乘的突然召见,让草斤心里“咯噔”一下。
“你太过分了!”望乘单刀直入。
草斤惊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听人说,那些战俘,都快被你处理完了?”
“冤枉啊!”草斤辩解道,“留给王家和军队的奴隶,可都是足数!”
“宰丰大人的丰氏族呢?”
“留足了!”草斤答道,狡黠地又道,“还有望族的……”
“宰丰大人传来口信,新王登基仪式两个月后举行,最少需要上百个人牲,留够了吗?”
“这么多?”草斤惊道,“全给王上,也只将将够,哪还有大人们的份?!”
望乘沉默半晌,咒道:“宰丰这只老饕餮!”
草斤瞄了一眼望乘,感觉如释重负。这是大人物在较劲,与自己无关。
“你说,这个缺口怎么填上?”
“小人不懂大人们的事,小人就听大人的……”
“让你说你就说,别给我装傻!”
“要不,再多抓些人来?”
“还有人吗?这附近,该抓的,都抓完了吧?”
“那倒是!”
“除了抓人,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望乘厌烦至极,连续作战已让望族族军大伤元气。
“小人只知道跟着大人去抓人,别的办法……小人哪有!小人又不会生孩子!”
望乘感觉草斤的话怪怪的,又像有点意思。
草斤机灵,见望乘陷入沉思,恍然大悟道:“对呀,可以生孩子的嘛!”
“生孩子?”望乘疑惑地看着草斤。
“是!生孩子!”草斤咧开嘴笑道,“女人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生孩子吗?她们生,我们卖,大人的亏空,不就填补上了?”
就这样,凶神恶煞般的望族族军不再外出劫掠,他们多了一项职责——生孩子。这群四处征战的野兽,像过节一样,扑向柔若绵羊的女战俘,千方百计让她们怀孕。
束手就擒的好族女人,除族长小好继续绑缚在木桩示众外,几乎无一幸免。
女人悲伤的哭声再次充斥彩虹谷。
甚至出现了不甘受辱而自杀的烈性女子。
但大多数女子还是选择了顺从与忍耐。
9
光阴荏苒,望族军队驻扎在彩虹谷,转眼已是半月有余。
这一日,望乘突然接到宰丰口信,要他立刻率领望族军队和奴隶返回大邑商,准备新王登基仪式。
望乘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望龙、望虎、望象三人召集队伍,准备开拔。
望虎来到村寨中央发号施令,训练有素的望族武士居然应者寥寥。
望乘勃然大怒,急命望虎带领亲信武士,用荆条抽打望族武士的屁股,把他们赶到大房子集合。
武士们好不容易集中起来,望龙一声令下,亲信武士直扑一个个屋棚,粗鲁地将散居的女奴们集中到大房子前。
一切就绪,望乘缓步踱到望族武士面前,揶揄道:“弟兄们,这些日子你们都上哪儿去了呀?一个个眯瞪着眼,还没睡醒呐?!”
望族武士闻言,哄然一笑。
“这可不行!”望乘口气一变,“记住,我们是望族武士,天生是穿山越岭的猛虎,不是一群肥猪!”
人群顿时肃静下来。
“从现在起,不许再和那些娘们混在一起!”
话音未落,一名武士突然冲到望乘面前,跪求道:“族长,求你不要把我和我的女人分开!”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你的女人?!”望乘大吃一惊,斥责道,“你是出身高贵的望族武士,这里会有你的女人?”
武士哀告道:“大邑商没有女人愿意跟我,这里的女人肯跟我……”
“放肆!”望虎在一旁训斥道。
望乘一抬手,望虎不再说话。
望乘问道:“到底是哪个女人,要跟我们这位勇士?”
武士从地上爬起来,扎进女奴堆中,牵出一名脸色红润的女子,兴奋地说:“族长,就是她!我的女人!”
望乘走近女子,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嗯,果然有几分姿色!”
武士不明就里,不禁憨笑起来。
望乘狠狠盯住女子,冷冷地道:“是你让他这么说的?”
武士和女子不不约而同地浑身一凛。
“回答我,是不是你让他这么说的!”
女子还在犹豫,武士抢答说:“不是的,是我自己……”
“住口!”望乘咆哮着,眼睛死死盯住女子。
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她。
“听好了!”望乘一字一顿地道,“奴隶不是人,是牲口!牲口,懂吗?猪啊、牛啊、马啊、狗啊,还有你们这些奴隶,都一样,都是牲口!”
“我不是牲口!”女子低着头,声音轻微得像是从天灵盖冒出来的。
然而,这声音却像雷霆般令人震惊,在场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你说不?!”望乘的嘴角微微抽搐。沉默片刻之后,突然手起刀落,女人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不要啊!”武士大惊失色,厉声喊叫着,疯了般冲向望乘。望虎连忙挺身挡住他,亲信武士一拥而上,将这个男人捆缚起来。
望乘怒气未消,大步走到悲恐交加的奴隶们面前,高声吼道:“我再说一遍,在大邑商,奴隶不是人,是牲口!不想死的话,最好记住我的话!从今天开始,忘记自己是人,记住自己是牲口!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活命!”
望虎再说一遍:“记住将军的话!不想死的话,记住自己是牲口!”
“出发!”望乘发出命令。
大队人马缓缓撤出彩虹谷。
彩虹谷崖壁上的石缝被石块和泥巴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消失在这片苍莽的丛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