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曼陀罗花
“那便是凶手掷小宁大人入井的时候,是把他的双脚先推下去的。”
宋秋轻皱眉头,片刻后缓缓摇头:“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宁昌脖子上的针孔明显,他的死状亦不可能是寻常投井自尽的模样,此番掩饰委实没有必要。
媱嫦垂眸凝思片刻,忽然说:“因为他没力气了,搬腿,总比搬动上半身要容易些。”
宋秋的眼睛转了转,点头:“倒是可能,不过听公子说,你说凶手该是个力气很大之人,这……”
前后矛盾了啊。
“或许……”媱嫦轻蹙眉头,声音稍显迟疑,“他有意留下两道连贯的拖曳痕迹,使我们觉得他的力气不小?”
宋秋拧着眉头望着媱嫦。
她只擅长仵作验尸的活计,推断揣测她并不擅长。
媱嫦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却愈发肯定了:“若是他当真力气大,扛起宁昌哥哥走便是了,何须如此?”
宋秋轻点着头。她感觉媱嫦说得都对。
媱嫦垂眸看向了脱里和织花的遗骨,轻声呢喃:“也有可能是他力气耗尽了。”
宋秋继续点头。
媱嫦捻起织花身上的红罗衣衣角,问她:“这罗衣是什么意思,你有答案了吗?”
宋秋才点了一下头,赶忙又摇起头来:“尚不得知,我想不懂为何要给她换上云楼的罗衣。”
媱嫦一直没有仔细查看过织花的尸首,她索性便翻看起织花身上的罗衣来了。
宋秋轻拍了下额头,对媱嫦道:“大人,脱里的侧腰上有一处针孔,但织花身上没有,我找遍了也没找到。”
“会不会是在头发里?”媱嫦随口问道。
“这……”宋秋看着织花那一头墨发,摇头,“若是针刺入头颅,她便不是溺亡的了。”
媱嫦轻点了下头,随手翻开了织花的衣领。
领口处,她瞧见了一处极眼熟的绣花。
双梅缠枝,瞧着还是簇新的绣样。
媱嫦朝宋秋伸出手:“之前在脱里那儿寻得的绣帕呢?”
宋秋忙不迭的从架子上找出绣帕递给媱嫦,自己也凑了过去瞧那一处绣样。
媱嫦拿着两个绣样对比片刻,转向宋秋:“你瞧着,是一样的吗?”
宋秋抿了抿唇,脸颊微微泛红:“我自幼时被公子收养,一身本事都是公子提点教导的。”
媱嫦了然点头:“明白了,你也不懂女红。”
程聿那双眼睛,自是不可能擅长这类活计的。
莫说刺绣了,他能看得清绣图都实属不易。
沉默片刻,媱嫦侧头看向宋秋道:“找个懂这些的人瞧瞧吧,还有从井里捞出的香囊,一并带上。”
宋秋没多想便说:“那我拿去给郑大哥的夫人看看,她最擅长刺绣了。”
“嗯,也罢,去吧。”媱嫦想了想,还是应允了。
宋秋拿上绣帕和罗衣便要走,媱嫦却把她拦住了:“你且等一等,随我去一趟戒律房,而后我与你一道过去。”
“好。”宋秋没多想,直接点头应下。
不知怎的,媱嫦此刻格外不放心宋秋一个人出去。
总觉得她若独自出府便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媱嫦相信自己的感觉,对于死亡的味道和感觉,整个绣止府内都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二人绕过大殿直奔后院,径直去到后罩房改作的戒律房。
弘文馆内那五人被分押在五间只容得一人躺卧的牢房里。
绣止府的牢房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一根稻草,墙上没有一扇窗子。牢房干净却阴暗,空气中隐隐还有些血腥味。密不透风的监牢使人一进入其中便觉得压抑万分。
媱嫦进了门,对狱卒道:“提审,元芜。”
“喏。”
狱卒把媱嫦和宋秋请到一间宽敞许多的屋内,不多时,便把元芜押了过来。
因着元芜尚未定罪,又是官身,是以狱卒也没折磨他,连身上的官袍都没被除下。是以元芜虽有些憔悴,却也并不难堪。
他站在媱嫦面前,依旧彬彬有礼的拱手作礼:“下官给大人请安。”
媱嫦坐在案后,看着他问:“你家住在何处?”
“下官居于丰化坊白门胡同。”
“家中还有何人?”
“家有母亲、妻子与胞妹,另有一儿一女。”
“你在弘文馆任职多久了?”
“下官于今年年初入弘文馆,至今已有十个月。”
“今日进弘文馆后你可曾出去过?”
“不曾。”
媱嫦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着闲话,一问一答甚是自然。
元芜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忽然,媱嫦的眸中冷意乍现:“骁骑卫自弘文馆的书箱里找到被猫啃咬过的书册和猫毛,你如何解释?”
元芜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媱嫦,愣了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要跪下。
跪下之后,他却反问了一句:“大人,不知是哪一部典籍被毁?可严重?”
一旁的宋秋不禁咂了咂舌。
这呆书生,读书读的脑子都傻了吧!
媱嫦轻眯着眸子,手指敲打着桌面看着他。
如宋秋之前所说,京安城禁猫三载有余,那是圣人亲自下的命令。
弘文馆此番枉顾皇命牵扯其中,他不想着如何平息圣人怒火,却依旧记挂着典籍?
这已不是憨直书生了,他是装得太过。
媱嫦的眼眸缓缓抬起,看向元芜时,已如在看一个死人:“弘文馆枉顾圣命,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大人此话怎讲?”元芜先是反问了一句,随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之处。
他的眼眸缓缓瞪大,凝视着媱嫦,迟疑着问:“大人……大人的意思是,这猫,是弘文馆夹带入城的?”
“不然呢?”媱嫦冷眼看着他反问,“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元芜张大嘴巴用力摇着头:“大人明察!这些书籍皆是贺先生辞世前几日赠予弘文馆的,是望州刺史亲卫押送自望州运至京安城,又于城外十里交由左武卫押送入城,在车马入府前,弘文馆内无人碰过它啊!”
“哪个贺先生?”
“贺卞。”
媱嫦转头望向宋秋:“礼部侍郎贺卞?”
宋秋愣了好半晌才转回神来,她拽了拽媱嫦的衣角,在她耳边低声道:
“大人,那是四年前了,贺先生三年前便辞了官,去岁又因对贵人不敬被贬出京城,这绣止府……便是贺先生在京安城内的故居改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