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铁
清晨六点四十分,闹钟叮铃铃铃响。
董嘉瑜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起了床,先把放有红枣和花生的小米粥煮上,她肠胃不好,正每天喝小米粥养胃。
在家休息了整整半年,连早起都变得新鲜。她一边站在窗台上刷牙,一边眯起眼睛,感受光城仍是盛夏感觉的初秋的风。
听到动静,失业在家的欧子宽也起了床,在灶台前一阵忙碌,帮董嘉瑜做好她中午要带的蛋炒饭,再照着家长群里的课程表,帮儿子收拾好第一天上学的书包。
闲散了半年,竟在同一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清早的时间忽然变得像打仗一样紧张。
“宝宝,妈妈上班去喽!你要乖乖听老师话哦,mua mua mua……”董嘉瑜出门前,给了儿子一连串的飞吻。
“妈妈我爱你,祝你健康平安,赚多多钱!”小家伙格外伶牙俐齿。
走出小区,走过正在扩建的大桥桥底,再穿过烟火气十足的菜市场的街道,就到了离家最近的地铁。
早高峰的地铁异常拥挤,只进站要排队十分钟。戴着口罩的人们,一个挨着一个慢慢向前蠕动着,根本没有空间相隔一米远,一点儿都不像疫情期间该有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从前,董嘉瑜觉得乘早高峰地铁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地下环境通风不好,污浊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
但今天不一样,毕竟是久旱逢甘霖般的上班第一天。此时,她兴高采烈地站在队伍里靠棚栏的一边,磕磕绊绊、挤挤扛扛地往前走。
大部分人都边走边看手机,不知道到底是在节约时间还是在打发时间。偶尔有不看手机,专心走路,擅于钻“空子”的人,挤着挤着就到了前面,引起身后一串人的不满。
紧接着就是小声的吵架,看手机的怪钻空子的不好好排队不守排队纪律,钻空子的怪看手机的不好好走路只顾看手机。
通过九曲回肠一样的通道,眼看就要到通向地铁的最后一段电梯,一位穿着制服的地铁保安拿着对讲机站在电梯口,手扶着底下带着轮子的栅栏。
如果地铁站负二层等地铁的人太多,上面的这位工作人员只需轻轻一推,将棚栏关闭,棚栏后面所有向虫子一样向前蠕动的人,都会渐渐停止蠕动,站在原地。
通过工作人员守着的棚栏口之后,眼前的一小块地盘才又“地广人稀”起来,董嘉瑜长舒了一口气。
“向前走,向前走!前面的人少!”电梯口的工作人员将胳膊伸平,做着交通指挥员的手势引导人流。
电梯口附近的那段地铁,每一个门口都排着二三十人的长队,比集市要还要拥挤得多得多。
即使没有工作人员的引导,董嘉瑜也会往前走,一直走到地铁的尾部,那是她惯常等地铁的地方。
这里排队等候的人大约是中间段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且多是老弱病残孕和带小孩的乘客,感觉上,因为人均占地面积较大,连空气质量会比中间段好很多。
“下来,你给我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抓住地铁里一个女人的衣袖,一边往外拽一边喊,“给你说这里有孩子,你还挤!还挤!”
地铁里的胖女人,一半身子在地铁里,一半身子在地铁外,甩开女人的手,并不大声反驳,只小声嘟囔着什么。
灯闪铃响,地铁的门终于哐当一声关了,隔开了两个怒目而视的女人。
见多了这种事,包括董嘉瑜在内的正在排队的所有乘客都十分冷静,既不劝解也不评判。
地铁轰隆隆开走了,失去了怒视的目标,刚才歇斯底里喊叫的女人开始软语温存安抚自己的女儿:“不怕不怕,没事的。”
地铁大约又过去了三趟之后,董嘉瑜终于挤上了地铁,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只有挤过光城早高峰地铁的人,才能最深切地感受到人体是多么的有弹性,明明看着车厢已经满了,但外面的人一挤,还能上。
出地铁时又是一番挣扎,董嘉瑜不仅要自己冲出上地铁的那波人的洪流,还要把本属于自己却离自己很远——在人与人之间卡得死死的包和饭袋拽出来。
出了地铁,董嘉瑜不由自主地感慨,时隔半年未体验,早高峰地铁还是那么地让人大伤元气。
从地铁口到公司要经过两个地下商场,每个商场都有自动测温仪。
最初每一次走过测温仪的时候,董嘉仪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把脚步放缓。虽然感觉自己一切都好好的,但她就是莫名担心自己的温度超过37.3。
好在经过了几次之后,发现这测温仪也玩不出什么幺蛾子,她便完全漠视了它的存在。
董嘉瑜昂首阔步向前走,看见自己的身影出现在了测温仪的屏幕里,头顶上方出现一行数字:36.2℃。
测温仪忙得厉害,大约每走过三、四个人,他才能报出一个“体温正常”,而且必须连接不断地报告。人多仪器少,测温仪没有忙到结巴已经很不错了。
早,董嘉瑜走进办公室,环顾四周,他唯一认识的梁结凤还没有来。
早,早,早……
几个同事零零落落的回应道,感觉还不算太坏。
“嘉瑜来这么早?”董嘉瑜回头,是梁结凤,还是白衬衣加西裤,只是和昨天的款式略有不同,还是八厘米的高跟鞋。
“刚到,正等您安排座位呢。”
“就你眼前的两排位置,你随便挑吧,看你想坐哪儿!”梁结凤从肩膀上取下挎包,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哦?这么好!”董嘉瑜挑了一个靠窗户的光线充足的位置,就在梁结凤的正前面,背对着她。
“你真会挑,”梁结凤在董嘉瑜身后说,“之前蔡董和赵总很喜欢的前文案经理,就坐在这里。”
董嘉瑜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她开始探究梁结凤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是单纯地认为自己挑了一个好位置?还是在善意或者没那么善意地提醒,这里曾经有一座高峰,自己需跨过那座高峰,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