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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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复生

奕亲王闻声掀帘露面,见朱管家拱手向前,仍是一副忠贞不二的样子,外加双鬓染白,很是感动,“朱叔,难得你还肯照拂于我!”

朱管家表忠心:“王爷死了,我朱某人便视小王爷为我的命!”

奕亲王点点头,很是心酸,看着他身后为数不多的十几人,感动他们顾念主仆之情。

“多谢!”奕亲王不知如何回应。

“小王爷,你如今可理解王爷了吧,败的下场便是灰飞烟灭,被人夺走一切,原本不该如此!”朱管家警醒他道。

奕亲王心酸懊恼,“都怪我太天真,把一切想的太好,我以为那些皇室骨肉相残之事,只存在于史书和话本,不承想……!”

“说这些已是无用,小王爷认清现实就好!”

孙羽打住朱管家,让他别再刺激他:“朱管家,小王爷近日已是很懊悔……”

朱管家止言,孙羽看了看身后的黑衣亲卫,没有见到黎刹。

“黎师父呢,他不是近日已经回京了吗?”

奕亲王紧张,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师父。

朱管家:“他就在附近,会追随我们去岭州。”

奕亲王:“都回来了还不肯露面见我!”

孙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奕亲王委屈。

朱管家对奕亲王道:“世人皆以为我们败了,但我们手中还有牌,黎刹让我问你,要不要结果了永安宫那位?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况且,他对王爷的死,始终耿耿挂怀……近日,又添了醉酒的毛病……”

“结果永安宫那位容易,可如何明正言顺击败他,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本来皇位便应属于我,可这样一来,便成了篡位,成了乱臣贼子,要背一世骂名!”

朱管家指着他愤恨道:“既想赢,又想光明正大做君子,为何此刻拥有天下和美人的是陈楚玉,你输就输在太光明磊落!”颇有一番武王的架势。

奕亲王:“好了,朱叔,你就不要指责我了,天不早了,我们赶紧赶路吧!”

朱管家不挪步,继而又神秘道:“有一个人跟我们来了,你不要怪我收留他!”

“何人?”奕亲王问。

朱管家让开,紧接着,从身后站出一个亦戴黑纱斗笠的人,气度不凡,气质和身量很是熟悉,奕亲王和孙羽大惊。

那人摘掉斗笠,露出真容:“奕王弟,是我!”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兵变那日“身死”于太和殿内的瑞王!

“瑞王?!你没死?”奕亲王错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管家解释道:“那日前去逼宫的,是个替身,瑞王怕出意外,故而留了一手脱身,如今看来,幸亏棋多这一招,方保全性命。陈楚玉,我们都小瞧了!”

“不错,当日先帝召见你父王入宫,我便觉有诡,果然中了先帝的埋伏,并让陈楚玉趁乱渔翁得利,是本王失误!”

“陈楚玉诡诈,你我都万没有想到,瑞王兄就不要自责了,所幸还留得一条性命,不像我父王……”奕亲王突然觉得与他同病相怜,距离拉近许多。

“奕王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要靠你栖身……”瑞王既羞惭又无不自嘲的说,下颌的胡渣显得有些沧桑。“六指死了,我所有的人马已被萧云峰和陈楚玉收没,如今落得孤家寡人一个……”语气破为悲凉。

“瑞王兄,虽然如此,但有一笔账我不得不和你算!”奕亲王走上前,突然拔出孙羽手中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朱管家大惊:“小王爷!”

瑞王却显得很坦然,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

奕亲王对瑞王言:“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日在张珺婚礼上,想要刺杀我的人,便是你!”瑞王惊讶于他的洞察力,所有人惊慌,朱管家惊异且愤怒地问:“瑞王,当真?!”

瑞王挺起脖梗,承认:“不错!当日我制服北狄回京,在大通河上差点命丧于武王之手,便想趁乱报复!武王看重奕王兄,我想杀了你便是毁掉他所有的希望!”瑞王说出真相。

“那你好大的胆,如今竟还敢投效于我!”

“我也是报着赌一把的心态,况且,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杀了我,也没有多大意义,不是吗?”

说得奕亲王手头松动,瑞王又言:“奕王弟虽然有些天真,但其实是个聪明人,眼下,想必和我一样,很不甘心,被陈楚玉夺走一切,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对付陈楚玉,不是吗?”

奕亲王放下剑来,剑柄滑落在地:“算了,你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也不必和我的人为伍!”

瑞王自知力量薄弱,驻足道:“有我总比没我强,相信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又露出冷静理性的一面:“我们共谋回天下,到那时,你做皇帝,而我,只要陈楚玉的命,以泄我心头之恨!”他握紧拳,眼泛红光。

“眼下你我都没有力量重整河山,还是自保要紧!你不能随我去领州,要给你另外安排去处。”

“我可以乔装在京都……”瑞王道。

“那如何使得?太危险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不说,世人皆以为瑞王已死。只要稍微改化下容貌,便可以以另一个身份活着。且,王弟没听过灯下黑这句话,京中虽危险,却能随时了解朝中动向……”瑞王笃定。

奕王以前对瑞王的汲汲营营不屑,而今却深表叹服,竟有些钦佩他。想当年,父王之下,便是瑞王运筹帷幄,威风八面,人心归附,瑞王确实有过人之处。

“奕王弟,你意下如何?”

奕亲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瑞王兄胆识过人,如今我切实领教了。这样吧,你去邺京找个人,指点她做事,日后我自然有用的到的地方。此人是刘凌美,我的表妹,亦是太尉刘固的女儿。”

“刘太尉的女儿?”

“不错!她虽是一介女子,但我把重要的事和关系网交给了她,还有锦绣阁的老板钱鸿泰,钱老板只是运筹表面的事,你拿着我的信物,以掌舵人的身份在背后出谋划策更为合适……”

瑞王听完很诧异,“哦?想不到奕王弟还有这等资源,往日真是丝毫看不出来!”

“也没什么,只不过爱玩乐,混熟了几个人。以你的才干,接手之后,必然另有一番建树!”

“你就不怕我窃为己用,架空你吗?”瑞王半开玩笑地试探他。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尚无一兵一卒,何妨再死一次?”奕亲王眼神狠厉威胁道,很酷似武王。

瑞王拍拍他的肩,欣慰道:“不愧是武王的儿子,奕小王爷长大了!”

朱管家躬身提醒道:“小王爷,天色不早,不宜耽搁!”

“朱管家,你挑几个人跟随瑞王兄。”

“是!”

随后,朱管家点了几个能干的手下跟随瑞王,而后又拿了些盘资,附带一张盖着奕亲王印信的信件给瑞王,让他潜回邺京。

瑞王携仆卫跨马离去,转身对奕亲王言:“奕王弟,保重!等你回京的那一日!”

奕亲王抬手挥了挥,未做他言。天色将黑,一行人动身南下,孙羽无不担忧道:“小王爷,瑞王靠得住吗,就这么收容了他,会不会太草率了?”

“背叛生身父亲的人本王也很是疑虑,但我要用他牵制永安宫那位,传递消息……”奕亲王道。

孙羽和朱管家赞赏地点了点。

奕亲王掀帘望了望旷野边际橘色的落日余晖,想着前途未卜,又陷入无尽的哀思。

永安宫,皇后站在南安门的城楼上,向南望着远去的城池和大道,冷风乍起,青竹把一件厚实的狐绒大氅披在她身上。

“此刻,他应该已经出城了……”

“山高水长,一别经年,不知可有重逢之日。”皇后念叨。

“放心吧,皇上答应过我们,不会杀他。说不定过不了几年,皇上把心头松懈,奕亲王便能回来看看了!”青竹不知何时眼里噙了泪。

皇后转身握住她的手:“青竹,我应该让你陪他去,我知道,你一直爱着他,一心一意想着他。你会不会怪我太自私了?”

青竹这些年也越发成熟了许多:“小姐你说哪里话!我自小在相府长大,陪伴珺小姐十六载,又陪伴小姐两年,相爷夫人养育了我,我的命便是相府和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青竹哪也不去,就守着小姐!”

“你何必跟我困在此,完全可以去那自在天地,做我做不到的事!”

“小姐,我是爱他,自打我在街上看着他风流浪荡地招摇过市,我就莫名地喜欢他,可我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能不顾小姐,不能不报达相爷和夫人的养育之恩!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便好,便可安心地陪伴照顾小姐!”

“青竹,谢谢你!”

皇后泪眼婆娑,温柔地把青竹揽入怀中。

先帝死后,高德昭本想殉葬,却被赵齐带人拦了下来,小余儿余有全荣升总管太监,一朝得势,便骑在干爹头上,并没有孝敬他,反而在新皇的指使下虐待逼供。

原来,弘远帝对先帝的孝敬也只是徒于表面,武王逼宫当日,瑜王见韩英带着一队武艺高绝的死士现身,便知先帝和长公主培育了死士亲兵,独立于禁卫军之外,虽然此后把亲兵收归到禁卫军,却并未查到豢养死士的地方,一网打尽或者收拢,始终留有遗患。

他命人将京郊的山林洞穴搜了个遍,也未找到踪迹,便觉先帝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因听闻先帝生前特地召见过奕王,有心传位于奕王,便对奕亲王猜忌心更甚。

弘远帝先设计捕杀了韩英,又将高德昭囚禁于密室,由余有全带人日日拷打,仿佛把对先帝冷淡他,重视奕王的怨念,全部发泄到高德昭身上。

“啊~~!小余儿,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高德昭一身老骨,头发花白散乱,跪在幽暗湿臭的地牢中惨叫。

“死士到底藏身何处,说不说!”余有全手执带刃的血鞭抽打,并上前揪起他的白发,装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干爹,你就吐出来吧,别叫孩儿我为难!孩儿受恩您多年,实在是不忍!”

“余有全”,高德昭嘴角沁血:“咱家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收养了你,你这个良心狗肺的东西,连畜牲都不如!你也不想想,你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都是谁给的,丧尽天良的东西!下辈子,咱家就是养条狗,也绝不再收留人!”高德昭极为痛心且寒心。

“干爹,你莫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我不做,熙贵妃要我死,武王要我死,如今,新帝也要我死,新帝连韩英都说杀就杀,我又能如何自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都是皇上手下的狗!”

高德昭不置可否,恳求他:“你说的事,我确实不知,我一个阉人,先帝怎会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我!狗杂碎,你若还念及父子之情,就给咱家个痛快,别让咱家到地下,愧对先帝!”

余有全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说的我不信,先帝最看重你,甚至胜过两位王爷!快说,豢养死士的地方到底在哪?先帝是不是还藏有人马?”

高德昭闭眼,不语。

余有全痛苦地摇头:“干爹,你你不要逼我!”只见两个刑者上前,余有全:“来人,把他的指甲全部拔下来!”

刑者上前,紧接着,便又是高德昭惨痛人寰的叫声:“啊~~~!”随后晕死过去。

张璐为瑞王身死的事不快,在寝殿的佛龛后偷偷设置了瑞王的灵位供奉。

一日,皇上因在皇后那得不到好脸色便踱步到金祥殿,听见张璐在对灵位倾诉,感到奇怪,走进殿来。

“你死后,我方知对你的情意深厚难忘,你可知所有的恨,皆因爱,此刻,又全都化成了怨,怨你弃我,负我。来世,愿我们情路顺遂,愿你投生到好人家,一切得偿所愿。”

“你在做什么?”皇帝转身进入屏风后,看到张璐跪在佛像前,眼里噙着泪,满含深情地对灵牌絮语。

张璐惶恐地站起来,挡住灵牌,画梅机智地上前搀着她,辩解:“陛下万安!贵妃娘娘,她,只是在求子……!”

“求子?对着瑞王的灵位?”皇帝生怒,一把推开主仆,质问道。

张璐一把跪下:“陛下要罚就罚,臣妾无话可说!只是陛下,别气坏了身子,臣妾贱命不值,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上轻笑一声:“呵~!天下最识相者莫过于贵妃!你怀念故人朕可当视而不见,只是怀念罪臣,就是有罪!”

“臣妾知罪,愿受责罚!”张璐叩首道。

“别再让朕看见这个东西!”

“是!”

“贵妃劳累,无事便留在宫中思过吧,没有朕的许可,不许踏出宫门!”皇上转身离开寝殿。

“是~!恭送陛下!”

画梅松了一口气,搀扶起张璐:“幸亏只是禁足,并未重罚娘娘!”

“皇上怎会真的在意我思念别人,我这个贵妃原本就是个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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