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陈薇薇在她妈妈走后，放声大哭起来，她的肩膀抖动的很厉害，像一只受伤了，飞不起来的蝴蝶，只能抖动着自己的翅膀。

她边哭边说：“我算知道了，人与母亲之间的距离等于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在我父亲离开之前，人间是最大的乐园，母亲是最温柔的女人，而我是最幸福的孩子；在我父亲离开之后，人间是最大的魔窟，母亲是最严厉的巫婆，而我是最倒霉的傀儡。”

我说：“那这个孩子呢？他不可怜吗？你想让他成为另一个你吗？”

她接过我手里的孩子，用脸贴着孩子的脸，这一幕和林阳手稿里描述的一样。她说：“我竟成为了我最讨厌的人的样子!我也曾经和他爸爸在心里给他构建了一个极乐王国，施工图都打好了草稿，只是现在，孩子出生了，施工人员不干了。”

我抚摸着她颤抖的肩膀说：“很多父母都是人间没有施工资质和设计资质的创造者，但是，能怎么办呢？孩子已经存在了，你要尽最大努力给他一个王国。”

她说：“林夕，我真的对不起你们，我总是用黑暗笼罩这个世界，久而久之，你也会受不了的。”

我说：“没事，治愈你的同时，我也在治愈我自己。”

陈薇薇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孩子也没再哭了。

我说：“你找到了工作？那孩子谁带？”

她擦干了眼泪说：“也和你一样，申请在家办公，再大一点，他就可以上早教了。”

一提到早教，我就想到这里的《悠悠树蒙氏国际早教中心》，好家伙，收费比一线城市还高。号称有最优秀的老师，最先进的教具，最国际的教育方法。事实上里面的老师只是花了二十多天在上海培训的外行人，有的高中还没毕业，我都不相信她们那么短的时间能拿到多牛逼的证书。不过，小县城的父母最舍得的是教育，很多人一听到宣传就报名了。

美容院老板的孩子，包子铺老板的孩子，服装店老板的孩子，瑜伽馆老板的孩子都报名了。他们开始互相宣传，反正各有利益，你宣传他的早教中心好，他就帮你宣传你的产品和服务有多好，人气就互相上涨。

也有像我这样的穷人硬着头皮来报名的。其实，我看重的是其中一个老师的专业素养，我以为她会带班，没想到9月一到，她就回她的大学继续深造了。而剩下来的老师，以前都不是幼教专业的。

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他们看你开什么车来，或是骑什么车来，就能判断你是处在一个什么段位的人，从而影响孩子在他们眼中的关注度，其实他们大部分也和我们一样，都是他们自己定义的弱者。

总之就是强者相吸，强者相惜，弱者排斥，弱者排次。

阿亚曾说：“有人气和流量的产品不一定最好的，但一定是有实力的，也许也是经济实力。”

我后面告诉陈薇薇，早教不一定要选最好的，那里一个月的收费相当于她一个月的工资，到时自己受不了压力，又把火发到孩子身上，还不是得不偿失。而且我一直觉得，家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大部分母亲都充当老师的角色，大部分父亲都充当投资人的角色，老师负责教育孩子，投资人负责发工资和安抚老师的情绪，有谁说这个学校不重要吗？当然也有老师一手支撑天下的，所以有的脾气就比班主任还暴躁了。

我去看望大嫂时，她似乎被小儿子折腾的老了好几岁，她头发蓬松，两眼呆滞，说话有气无力。

而大哥穿着整齐，踢着小正步又出去了，他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特浓的香水味，这和屋子里小儿子屁股下的尿不湿味道形成了对比。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有的男人为什么总会厌恶自己的老婆了。你想，他们起床时，老婆还在蓬头垢面的刷牙，他们回来时，老婆已卸完妆，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了。所以他们就觉得外面的女人都是精致的，所以晚回家，所以只能看到早晚蓬头垢面的老婆，如此循环。

还有一点是，女人婚后想要自己的伴侣更加完美，所以变得苦口婆心，所以变得絮絮叨叨，所以让人生厌。

嫂子说：“记忆具有强烈的主观性，你大哥是个消极又颓废的人，所以他记住的全是我的坏，这就是所谓的忘恩负义。而吴军不同，他是个乐观的人，他记住的全是你的好，无论在哪里，他都是夸你的。”

我本来还想问她，那为什么还要和大哥这样的人在一起，想来问了也没意思，毕竟，有很多夫妻都是过着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日子。

大嫂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她说道：“还不是为了孩子嘛！不然，早离了。”

那孩子需要这种牺牲吗？我想，谁也没问过他们。

我看到远处的小雪穿着柠檬绿的针织裙特别清新，她和这个鸟语花香、青山碧水的春天很好的融为了一体。

而小雨正坐着和我儿子小瑞聊天。

小雨说：“我妈妈很烦，一生气就说想把我塞回她肚子里面去。”

小瑞说：“你现在长大了，根本就塞不回去。”

小雨说：“那怎么样才能回去？”

小瑞说：“要坐时光飞船，把你变回小婴儿才能回的了妈妈肚子里面去。”

小雨说：“我知道了，就是让时光倒流，返回是昨天，再返回是前天，一直到0岁。”

小瑞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雨说：“那应该也让我妈妈坐上时光飞船，让她回到小女孩的时候，她总说，那个时候她很漂亮也很温柔。”

小瑞说：“可是没人知道时光飞船在哪里，等我长大成了科学家，我要造一艘。”

小雨说：“有谁长大了是想回到过去的，那干嘛要长大?”

我依靠在门边，看着他两稚嫩的脸蛋，哭笑不得。